直到晨光熹微，努尔才从姐可儿那里回来，此时的都督府内一片静谧。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推开卧房的门。昨夜与姐可儿喝了不少酒，此时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只想倒头便睡。
然而，当他抬眼望去，却愣在了门口。
床榻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端坐着。不是别人，正是娜扎青。
"娜扎青？"努尔哈赤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倦，更多的是意外。按理说，这个时辰娜扎青应该在后院打理家事，或是在自己的房中休息，怎会出现在他的卧房？
娜扎青缓缓抬起头，望向努尔哈赤，似笑非笑："大帅辛苦了一夜，我自然要来关心一下。"
努尔哈赤走进房中，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在桌案上，动作间透露出浓浓的疲惫。他本想直接躺下休息，但娜扎青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有什么事吗？"他转身面对娜扎青。
娜扎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努尔哈赤。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这一夜确实很辛苦。
"大帅。"娜扎青的声音依然温柔，但细听之下，却能感受到一丝冷意，"我有件事想问你。"
努尔哈赤坐在床边，开始脱下外衣。听到娜扎青的话，他头也不抬地应道："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娜扎青淡淡一笑，"大帅先说吧。"
"为什么要纵容佟佳慧去借收税为名，欺负百姓商家？"
娜扎青的手顿时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努尔哈赤。那双平日里温柔的眸子，此时却是从未见过的锐利、质疑，还有一丝让她心惊的冷漠。
娜扎青笑意愈发明显，"大帅消息很灵通嘛，是谁告诉你的？"
努尔哈赤心中一紧。
"这个...下面有人禀报..."努尔哈赤含糊其辞，不愿说出姐可儿的名字。
他心中清楚，如果让娜扎青知道是姐可儿告诉他的，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与姐可儿之间，还没确定关系。
然而，娜扎青却冷笑一声，那笑声在静室中格外刺耳："是姐可儿向你告状了吧。"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努尔哈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转头看向娜扎青，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知道姐可儿？"
娜扎青看着努尔哈赤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努尔哈赤。
"我在集市上见到了她。"娜扎青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也见到了她卖的香皂。"
"她很漂亮。"娜扎青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酸意，"大帅眼光不错。"
努尔哈赤愣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着娜扎青，心中五味杂陈。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能听出娜扎青话中的醋意和不满。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娜扎青竟然已经见过姐可儿了。
"娜扎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努尔哈赤试图解释。
"不是我想的那样？"娜扎青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那是哪样？大帅不妨详细说说。"
努尔哈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过了良久，努尔哈赤终于开口问道。
娜扎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昨天上午，我带着丫鬟去集市买些日用品。在菜摊前，我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卖香皂。"
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努尔哈赤："那女子说话的语气很特别，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然后呢？"努尔哈赤问道。
"她送了我几块香皂，顺便和她聊了几句。"娜扎青的语气很平静，但努尔哈赤能感受到其中暗藏的波澜，"她的眼神很特别，有一种我说不出的...自信？还是说勇敢？"
"她还说了什么？"努尔哈赤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说要给百姓鸣不平。"娜扎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当时我就在想，一个汉人女子，怎么会这么自信，除非..."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着努尔哈赤："除非她本就认识你，你会满足她的诉求。"
努尔哈赤感到额头开始冒汗。娜扎青的推理能力让他心惊，她仅仅通过这么一次偶遇，就推断出了姐可儿与自己的关系。
"现在看来，我的推测是对的。"娜扎青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努尔哈赤，"大帅，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努尔哈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回避了。
"娜扎青，姐可儿的身份...很特殊。"他缓缓开口，"我不能详细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娜扎青冷笑一声，"大帅觉得我会相信吗？一个美貌的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建州，而且能够随时见到你。这样的关系，你说是清白的？"
"大帅。"娜扎青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让人心疼，"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若是换作其他女真女子，你娶十个八个回来都可以。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这件事，我不能装作不知道。那个女子，她不一般。我能感受得到。"
"娜扎青..."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但娜扎青却轻轻避开了："大帅，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那个叫姐可儿的女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需要时间思考。"努尔哈赤说道。
努尔哈赤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也罢。"娜扎青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既然大帅需要时间思考，那我就不打扰了。"
娜扎青踉跄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失神地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努尔哈赤回忆起姐可儿时的眼神，那种专注，那种从未给过自己的深情...
"啊！"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正好撞上了心不在焉的娜扎青。
娜扎青措手不及，身体向后一仰，几乎要摔倒在地。对方连忙伸手扶住了她，但手中的东西却"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
"谁呀！怎么走路不看路？"来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懊恼和急躁。
娜扎青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原来是舒尔哈齐。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长袍，头发有些凌乱。
"舒尔哈齐，你这是..."娜扎青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几张画纸，被露水打湿了边角。上面勾勒着一个女子的肖像。画工虽然算不上精细，但那张脸的轮廓却很清晰。
娜扎青一愣。那张画像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姐可儿！
"这是..."娜扎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舒尔哈齐见她盯着画像，连忙蹲下身去收拾。"哎呀，都被打湿了。"他一边收拾一边抱怨着，"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画出来的。"
娜扎青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帮他收拾散落的画纸。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张姐可儿的画像时，指尖微微颤抖。
"舒尔哈齐，这画像是..."
"这就是那个凶手！"舒尔哈齐咬牙切齿，眼中燃起了愤怒。"就是她，杀害了达努哥哥，还敢偷袭我！我凭记忆，把她画下来了。"
娜扎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说，就是她杀了达努？"
"没错！"舒尔哈齐愤怒地一拍大腿，"我永远忘不了那张脸！汉人女子没几个人有武功，肯定是她错不了！"
娜扎青的手紧紧握着那张画像，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抠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成形。
"舒尔哈齐，"她轻轻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见过这个女子，你相信吗？"
舒尔哈齐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你说什么？你见过她？在哪里？什么时候？"
娜扎青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的计划更加清晰了。她咬着唇说："我也不太确定，毕竟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若是冤枉了好人，我们良心会不安。"
"冤枉？"舒尔哈齐的声音陡然提高，"嫂子，如果真的是她，就算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不能放过她！"
娜扎青见他情绪激动，连忙劝慰："舒尔哈齐，你冷静一点，我只是说看到了一个相似的人，也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舒尔哈齐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嫂子，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她？"
娜扎青心中欣喜，但却做出为难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认错了人怎么办？那个女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舒尔哈齐冷笑一声，"嫂子，你太善良了。那些汉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娜扎青垂下眼帘，声音微微颤抖："那...那好吧。我确实在建州城的集市见过一个长得很像画像的女子。但是舒尔哈齐，你一定要查清楚了再动手，千万不能冤枉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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