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向西奔秦国

“臣是代内子禀明原委。她虽杀了人,但情有可原。”

赵简已从赵忽、赵亥等人口中,得知了孟弋杀死范无用一节。他自叹活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如果早日对孟弋坦诚,是不是就不会闹成今日死局了?

几年来,不单孟弋放不下仇恨,他又何尝不耿耿于怀?羊午追随他多年,他深知羊午秉性,生死一线之际,极有可能留下些线索。果然,他在羊午后腰摸出一块物件。

赵简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黑衣的腰牌。不难猜想,是羊午与敌人搏杀时趁机拽下来,藏于身上的。

羊午拿命保住的线索,击溃了赵简。

黑衣!

灭了弋氏满门的凶手里,出现了大王的亲卫,这意味着什么?是赵丹对孟弋起了杀心?由雪宫里的杀机,赵简自然而然联想到,是赵丹暗中知会齐人下的手,能在雪宫动手的,只有齐王。

回到邯郸后,赵简寸步不离守着孟弋,怕她做傻事,隐瞒了黑衣一节。他秘密见了舒祺,和盘托出,托舒祺暗中调查。不久,舒祺查到了黑衣的当值表,结果令人心惊:弋氏被灭门时,王宫确有黑衣缺守,名义是出宫办差。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两名黑衣出宫之后再没回来过。长官前后派了两拨人去找,都没找到。

灭口。

唯有这两个字能解释得通。

如果孟弋得知真相,必会向赵丹复仇,他该如何抉择?赵简犹豫很久,决定永远瞒着孟弋,他不能失去她。

不过,他也没就此放弃,一直暗暗调查,他想知道,黑衣参与谋杀,究竟是不是赵丹的授意。

一时不慎,腰牌被孟弋发现了,他担惊,好在哄住了孟弋,她没起疑。他大意了,她那样冰雪聪慧,识破是早晚的事。

接着,杳无音讯的槐回来了。孟弋开心,赵简也跟着宽心。可随即就听说,槐记着杀手的相貌。

赵简感到恐惧,担忧事情捂不住,害怕孟弋不管不顾要杀了赵丹报仇。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赵简敲打了槐,与他推心置腹:“你姊姊一直活在内疚里,晚上觉都睡不好,明日见了,你瞧瞧她白了多少头发。把那件事忘掉,烂在心里,好好活着。”

过后他又后悔,担心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

老天成心和他作对,他哪里会料到,槐认出了范无用……

——赵简竟不知阴谋家如此多,他想过弥子牟很可能有份,却从没想过孟楼也参与其中,叔父赵豹险也些被拉进去。

更让赵简震惊的是,孟弋知晓一切后,悄无声息地做好了筹划,瞒着他除掉了范无用。范无用只是小卒子,背后的主谋她更不可能放过。

真是天意如此,恰在那时赵丹疑神疑鬼要去祭拜父亲,赵简不得不离开,这就更方便孟弋复仇……

惜别时,孟弋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不松手,倚在门边眺望依依不舍看他离开。现在看来,这些反常之举,正是她在同自己告别。

……

赵简无比悔恨。

现在,能挽回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将揭开遮盖,让罪恶暴露于太阳下。赵简飞蛾扑火般再入王宫,他要将真相捅破。

赵丹半天没说话,负手在空旷的大殿中踱了一圈,走到赵简面前停下,睨着他:“你是说,寡人连同楼姬、弥氏,杀害孟弋一家?”

虽然赵简只说了黑衣,但赵丹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他的亲弟,指责他用肮脏手段谋杀了赵国子民。

赵简无畏无惧:“臣不敢,臣只是向大王述说原委,孟弋有血海深仇,此举实出无奈,请大王宽宥。”

赵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举起刀,腮肉横颤,“我今日要替亡父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大王——”虚弱的声音响起,兄弟二人同时转身,见舒祺捂着左胁,迈着虚弱的步子进殿。

赵丹皱眉,“不是叫你好生将养?”

舒祺脸色极差,赵简顿感不妙。

“请大王和公子移驾,平原君病危。”

“叔父!”

***

深秋,枯叶离枝,大雁离巢。

一派衰之象中,贤公子平原君赵胜走完了他的一生,阖目安详地躺在梓棺中。身后的哀荣、世人的评说,是非功过,都与他无关了。

赵丹以远逾封君规格的丧礼厚葬叔父,他悲痛万分,多日不理朝政。

叔父辞世,赵丹和赵简之间的剑拔弩张局面暂时瓦解。感念邯郸之围中平原君的劳心劳力,百姓和军士自发至门前吊唁,一时间谁也无心去捉孟弋了。无形中,赵胜以自己的死,为孟弋争得了时间。

?

赵简为叔父守灵,几日下来,形销骨立,在魏夫人亲自劝说下,他才肯歇息。

禁不住孟弋离开和叔父辞世的双重打击,赵简一躺下就病了,发热不退,呓语不断,开始还叫几声叔父,后来全是“葵”……

自幼照料他的少祁哭红了眼,自责不已,夫人出门时,为什么不拦着?!

第五天,烧退了,赵简勉强能进食。躺了多日浑身难受,望望窗外,天气不错,洗沐后,举步到院中走动走动。

少祁观他神色好些了,掏出一份礼单给他过目。

礼物是赵枢家送来的,以嬴政的名义。

“赵姬和嬴政要回秦国了,感念公子恩德,听说公子病了,派人送了礼物问候。”

送嬴政归秦赵简早就知道,朝堂上吵来吵去总算尘埃落定。这回他没有反对。老秦王死了,子楚是未来的秦王,他统共俩儿子,赵国再扣住他的长子不放,是自掘坟墓。

赵简把礼单交还少祁,想去校场练剑,脚步刚迈开就停下。学生要回秦国了,老师无动于衷?老师失踪了,作为学生,居然一点不关心?

他呼吸急促,立即叫虎和灵辄去打听,嬴政哪天回国。

“公子,就是今天。”

***

赵国重臣亲送赵姬嬴政母子出城门。

赵姬告别了生身父母,告别故土,奔赴未知的命运。她告诉自己不怕,这条路,许多赵女走过,她也走得。

“停下!孟弋!你下来,你不能走!”

车队驶出一亭,有人飞马追来,嬴政钻出车子望,发现是赵简。

护送嬴政回国的赵**士懵了,庐陵君何意,是来阻拦的?

嬴政转转眼珠,跳下车,吩咐御者:“往前走,不许停。”又点了两名士兵,“你们两个,留下。”

赵简追来时,车队已驶出一段距离,他估了眼,能追上,可是讨厌的小鬼拦腰将他抱住。

“我不是质子了,我是秦国的公孙,庐陵君执意追赶,想挑起秦赵争端?”

“闭嘴!让你老师下车,我知道她在车上,把她交给我,我不拦你。她是我的夫人,她不能和你们走!”

嬴政不给他留面子,“可笑,你一个大男人,看不好自己的夫人,把她弄丢了,反诬赖我一个小孩儿?”

赵简彻底失控,提溜着嬴政胳膊就要把他掼倒,突然,车队停了下来。他心头狂喜,发足疾奔。嬴政脸垮了,拼命追上去。

未及跟前,琴音淙淙流出,伴着幽怨的女声。

“陟彼历山兮崔嵬……”

是他弹给她听的《思亲操》,思亲……亲……

她在怪他。

“……父母远兮,吾将安归?”声音透出决绝。

父母都不在了,她将何所依?

赵简双腿千斤重,拔不动了。他听懂了她歌声里的种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隐瞒她,自以为是保全她,却将她蒙在鼓里。她怎么可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让仇人逍遥在外?

他终于懂了,可是太晚了。

嬴政轻声说:“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说完,催促士兵:“上马,快走!”

车队迤逦向西,荡起蔼蔼尘雨。

赵简倔强地站着,站着,仿佛只要站得够久,那人就会回来。

琴声停止,孟弋低着头问:“走了么?”

嬴政钻出去望,不一会儿缩了回来,“没走,倒下了……莫担心,他的侍卫来了。”

孟弋舍了琴,也倒下了,喃喃:“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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