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放了蠢鱼,却没轻易放过孟弋。
“许泽是何人?”
孟弋快语道:“在蓝田时雇的仆人,夯直了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编,继续编。”她扯谎的时候吐字又快又流利,赵简深谙她的秉性,不动声色威胁道,“人我是放了,可你别忘了此地是大梁,我随时能抓回来。”
孟弋心生怨怼,却不得不交底:“他是嬴政身边的郎官,是嬴政派来的。你动他,就是与秦国结仇。”
“还用结么?本来就是仇雠。”
得知孟弋维护许泽的原由,赵简那股别扭劲消了。
灵辄在屋外传话,信陵君派人来请公子。
孟弋观察着赵简神色,谨慎问道:“会盟不顺利?”
赵简捏捏眉心,岂止不顺利,分明糟透了。
五国各怀其心。韩国被秦国打怕了,秦国不打它就是天恩,哪敢主动对秦用兵。不过是忌惮魏赵联手,派使者来大梁应付一下。会谈时,韩使装聋作哑,一问摇头三不知。燕国和秦国离得远,中间又有韩赵魏作为缓冲,对合纵持观望态度。楚国更复杂,秦楚战争不断,楚国抗秦的决心不亚于三晋,症结在于,楚国内部多奸佞,那些小人收了秦国的贿赂,千方百计破坏合纵。
“楚使支持合纵,条件是,五国联军尊楚国为合纵长。魏王自大,如何肯答应?僵住了。信陵君十分苦恼,本来魏王与他就生了嫌隙……好不容易召集了五国,真不愿最后一哄而散,让秦人看笑话。”
被嘲弄恐怕是必然的结局。五个人意见尚难统一,何况是五国?想劝赵简看开些,可是处在他的位置,许多事情,必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蹙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赵简以为她担心自己,倍感欣慰。
“麻烦事留着为夫头痛吧,夫人专心生意便是。午食想吃什么,让庖厨去做。闷了翻翻书,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孟弋不干,攥住他衣摆:“我不要一个人待着。”
赵简受宠若惊:“夫人舍不得在下?”
孟弋嫌弃地丢开手:“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万一有人害我?你让我去市肆吧,左右你知道地方,我肯定跑不了的。”
“休想!”宁可相信白日有鬼,都不能相信孟弋的嘴。
赵简叫来了灵辄。
“那年你救夫人,折的哪条胳膊?”
此话一出,救人的和被救的都愣了,时隔多年,怎提起这事了?
灵辄老老实实抬了抬左胳膊。
“这两日看好夫人,哪也不许去,有半点差池,我让你右胳膊也折一回。”
赵简平静的语气抛掷出凶残的话。
灵辄俩眼珠子瞪成斗鸡眼,懊悔晨起没看日书,早知今日背运,绝不在公子眼前晃。
凶戾残暴!孟弋心里咒骂。
“夫人,公子待你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小人求你了,你就踏踏实实和公子回去吧。你不在这几年,公子没一天好过的……”
反抗无效,闷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把灵辄叫进来说话解闷,谁知这小子一张嘴尽替赵简美言。孟弋恶狠狠道:“活该你右胳膊被打折!”
“是该,公子命我暗中保护夫人,我却让夫人受伤,该罚。”
孟弋听迷糊了。
灵辄提醒:“夫人去见龙阳君那晚,不是打起来了?那晚我是在的,我还放了一箭……”
孟弋怔住了。
……
哗啦——
钓竿一举,线一收,一条黑背白肚的鲤鱼甩到了船板上。赵简一脚踩住鱼尾,阻止它乱弹腾。
“好大!”足足有一尺长,孟弋惊呼。
“有口福了。”赵简叫孟弋退远些,别被溅到,他要剖鱼了。
孟弋退两步坐下,肘抵着膝头,手托腮,默默看着拾掇鱼的赵简。
这几日他都早出晚归,不论多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撩开帐子,看孟弋在不在,看她睡得安稳不安稳。孟弋半夜醒来,总察觉床头有人。翻个身,继续装睡。她不怕,他不会强迫她。他看够了,便回到小榻上睡,有时干脆坐一夜。孟弋悄悄翻过身,隔着重重纱幔凝视小榻上的人影。那人影微微抬头,和她对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白天没日头,很是凉爽。赵简没出门,陪着孟弋吃朝食,“风凉,咱们游鸿沟如何?”
一条河里畅游的鲤鱼顷刻间被开肠破肚、刮了鱼鳞,旋成一片一片,置于烤盘上。赵简刀工精进,鱼肉片得极薄,很快卷起花边。
鱼片炙熟,长箸夹起,摁入加了梅渍的醓醢中蘸一蘸,吹一吹,不烫了,再喂到孟弋口中。
“慢点,大刺挑出来了,恐有小刺。”
咬一口,舌头都鲜掉了。孟弋歪头看庖厨,比她所有的仆人都细心体贴,能买一个就好了……
她不说话,赵简心怯,“不好吃?那怪你,你一跑六年,我想施展厨艺都没机会。”
孟弋夺过箸,又夹起一片白花花的鱼片,“我是怪你,葬送了一条鲤鱼跃龙门的梦想。”
飞来横箸,抢了鱼片。
“我的鱼!”
嬉闹间,大半条鱼都落了孟弋腹中。船游到一处热闹地方,前头河面上聚着几艘大船,载满了货物。几个差人上上下下,听吆喝声,是收商税的。
孟弋扒着船舷探望,赵简怕她掉下去,两手扶住她的腰。
他们的船离岸很近,岸上驶来一驾轩车,车中坐着龙阳君。
“那是谁?”他眺着船上。
侍坐的回道:“赵国的庐陵君。”
龙阳君嗤一声:“赵简的样貌我闭着眼都画得出来。我说他怀里抱着的是谁,有点眼熟。”那么美的人,偏偏喜欢女人。
“快!扣住,别让他们跑了!”
码头上突然闯入一队武卒,杀气腾腾上了那几艘大船。
不多时,武卒骂骂咧咧推搡着船工下船。
孟弋疑惑:“为什么抓人?”
“你不知道么?”赵简视线黏在她脸上,“船上装的是运往秦国的粮食。”
孟弋睫毛颤抖。
箍在腰间的力量骤然收缩,赵简灼热的唇贴在耳根:“你见了大梁的商人,借他们的船借他们的关系把粮食弄出去,你真的很聪明。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粮食运不到秦国了,你无法向秦人交代。我要你亲眼看着粮食被扣,我要你服输,我要你心甘情愿接受现实,除我以外,你别无选择,你只能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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