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仍旧充满希望。
我看着眼前鲜活的人:精明能干的陈骏魁,医术精湛、深明大义的姜顺英,还有那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双胞胎姑娘,行野和芃芃。
她们每一个,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这片被历史遗忘的麦田里扎根生长。
只要有一丝丝光线照进来,就能冲破所有束缚。
哪怕是没有光线,她们也能用血肉之躯,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她们的故事,终将浮出地表。
我们的未来,必然一片芃芃。
行野说:“她的名字应该和我们的名字一样好听。”
芃芃说:“比我们的更好听吧。”
陈骏魁叹了口气,说:“四妹啊四妹,学识又精进了!不是我说,要是女子也能科举,我们家顶要出两个榜眼!”
我自信满满地说:“说不定是一个榜眼一个状元呢!”
行野说:“要是我和芃芃也能上学堂学这些诗文就好了。”
芃芃说:“还是别了吧,我们要是上学堂去了,谁来帮师妇?师妹们谁来照顾?”
行野想了想,摸了下脸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也是……”
“正好……”陈骏魁一挥手,示意随从把锦盒塞给两个小姑娘,对姜顺英说:“给她俩添新衣服!”
姜顺英一个眼神,两个姑娘就像小泥鳅一样跑出去好远,一边跑一边说:“师妇说了,无功不受禄!”
姜顺英说:“二位,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违背医道。你们若真觉得欠我人情……”
她顿了顿,低下了眼睛,看着行野和芃芃的背影说:“那便记着吧。或许将来我真遇到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少不得要厚着脸皮来叨扰你们。”
有了她这句话,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我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好,一言为定。姜女士,无论何时,只要您来,我定当扫榻相迎!”
姜顺英是个直言直语的人,道:“你有心就好。我只希望我永远不会有要找人帮忙那天。”
我笑着说:“不是帮忙,平日里闲聊也行的。”
姜顺英拍了拍药箱,“时辰不早了,下午还有几个病人等着,我得赶紧走了。二位保重。”
与我们做过别,那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很快便融入渡口熙攘的人流中,带着行野和芃芃消失不见了。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感慨,她总是这样来去匆匆,风一般利落。
陈骏魁说:“走吧,该上船了。”
我跟着陈骏魁上了船,陈家的船颇为宽敞舒适,陈设也很豪华。我一上去便觉得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
船刚离岸,二姐找来的随行郎中便为我诊了脉,开了汤药。
许是连日心力交瘁,又或许药里有安眠成分,一碗药下去,我竟昏昏沉沉,睡到了暮色四合。
醒来时,舱内已点起了灯。菊香服侍我起身,来到船厅用晚饭。
桌上已摆好了数样精致的菜肴,二姐陈骏魁已在座。
三哥陈骏业却不见踪影。
“三哥呢?” 我问。
陈骏魁道:“他说舱里闷,去船头透透气,抽袋烟就来。”
菜香诱人,尤其那碟酱烧肘子。
我最爱吃猪蹄,想起在A城读大学那十年,可以说整个大学城的猪脚饭、卤猪蹄、酱猪蹄、烤猪蹄、猪蹄粉等等猪蹄制菜,都被我吃了个遍。并且我还仔细把这些菜品分出了甲乙丙丁几等。
桌上那份酱烧肘子,色泽油亮,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我腹中空空,实在是又饿又馋。
等了一刻,陈骏业还没来。
又等了一刻,肚子咕咕叫得更欢了。
陈骏魁看我坐立不安,温声道:“你病着,经不得饿,先吃点垫垫吧。”
得了二姐首肯,我哪还忍得住,拿起筷子便朝着那肘子夹去。肉炖得软烂入味,入口即化,连日来郁结的心气仿佛都被这浓油赤酱抚慰了,胃口出奇地好,连着吃了好几块,又添了一碗饭。
正吃得投入,舱帘被掀开,陈骏业裹着一身烟味和水腥味走了进来。
他一看桌上,我碗里的饭见底了,那肘子也少了一大半,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陈莺莺!” 他声音猛地提起来,怒意挂在脸上,“规矩呢?长辈未到你就动筷子?还吃得这般狼吞虎咽!成何体统!”
我嘴里还嚼着肉,被他这一吼,差点噎住。
我最讨厌这些男人在吃饭的桌上,大呼小叫地谈“规矩”。
勉强咽下去那口肉,一股火气也窜了上来,但是仍旧忍着,好声好气地说:“三哥,你让我们等了多久?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动筷子的时候菜都快冷了好不好?再说,我又没把菜吃光,就算我吃光了,厨子再做一份便是,至于为这点小事大呼小叫?”
“陈莺莺,你管这叫小事?!” 陈骏业气得脸都红了,几步走到桌边,指着我的鼻子,“这是小事吗?这是规矩!是礼数!是家教!我看你是被沈誉那厮磋磨了几年,连带着把家里的教养都丢光了!一点规矩不懂,还学会顶嘴了!”
我憋不住火了,放下筷子,“明明是你不守时,让我们干等!你要是守时我会提前吃吗?你让我们等了那么久毫无愧疚不说,现在反而指责我提前吃?怎么,你要是不来,我们岂不是要一直等你?我饿极了吃点东西怎么了?你凭什么摆出这副教训人的架子?厨子就在后舱,再给你做一份肘子能费多大功夫?非得揪着不放,小题大做!”
陈骏业急了,旧账新账一起翻出来,“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爹和大哥苦口婆心劝你别嫁沈誉那个绣花枕头,你听了吗?你一门心思往里钻!结果呢?闹出这祸事,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连累全家为你担惊受怕,爹被你害得病上加病!
如今好不容易脱身,你还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的德行!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是替爹教训你这个不知悔改、不敬兄长的东西!”
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总在吵架的时候专戳亲人痛处?
我不敢想象要是真正的陈莺莺听到这些话有多伤心。
我不甘下风:“我的婚事是我的选择,后果我已经承担了,用不着你来羞辱我!我和你吵架那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因为一口吃的上升到家教,上升到我的婚事!”
最烦这些爱摆谱的爹味男。面对他们,绝不能忍气吞声,定要当场反击。否则,他们只会当你是个软柿子,下次逮着机会,只会骂你骂得更凶、更嚣张。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敢骂你,他们也讨不着好。
“你……你……你!你!你!你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 陈骏业被我的连珠炮气得直哆嗦,许久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来了一句:
“我是你哥!”
“够了!”
一直沉默的陈骏魁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瞬间压住了船舱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目光如电,扫过我和陈骏业,“一人少说一句。骏业,你是兄长,莺莺大病初愈,饿极了先吃几口,情有可原。莺莺,你三哥也是担心你日后吃亏,话重了些。现在都坐下,吃饭!”
船舱里一片寂静。
陈骏业胸口猛烈地起伏着,狠狠瞪了我一眼,终究没再说话,气呼呼地坐下。
陈骏魁这各打五十大板的举动让我满腹委屈无处发泄。
我匆匆扒完剩下的饭,冷冷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你们慢吃。”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自己的船舱,倒头躺在床上。
舱外是哗哗的水声,舱内是我乱如麻草的心。
虽然赢了沈誉,可这世道里,我想要真正的喘|息,还是那么难。
离了那个男的害我,来了这个男的烦我。啧……
我透过窗,看向河畔明亮的灯火。
窗外依旧是那个世界,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可这繁华热闹之下,处处笼罩着无形的网。
它不仅在沈誉的迫害里,还在陈骏业之流理所当然的训斥中。
再说准确一点,它弥漫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缝隙里。
男权的丝线编织成了这张严密巨大且无处不在的网。
赢了沈誉,不过是戳破了这张网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孔。
这张网,依旧严密地笼罩着四野。
它不会因为一个沈誉的倒下就分崩离析,它会换着方式和模样出现。比如以千千万万个陈骏业的面目,在任何一个角落,用任何一种方式,试图将我重新摁回他们认定的位置。
我又叹气了。
争吵的激动过后,胃里那点食物消化得特别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又袭了上来,肚子咕咕作响。
舱门被轻轻叩响。
“谁?” 我问。
(1)少年是中性词,泛指10-18岁的年轻人,并非特指男性。
(2)(3)《载弛》的文意解释有参考百度百科。
这篇不死心又去申请签约了,果不其然又被拒绝了[熊猫头]。于是开了一本古言申签,过了,终于可以给大家发红包了[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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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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