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神帝长得一点也不像。”
太玄从睡梦中惊醒,喘息不止,伸手抚上额头,摸到一手冷汗。他环顾四周,死水般的寂寥静静流淌。
神女那句话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回荡,让他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只能起身走出仙宫。
他站在殿前那棵梅花树下,一身轻薄的白色中衣,手掌摩挲梅树树干那硌手的纹路,心中暗暗思忖。
神女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与神帝日夜相伴,难保不会询问他关于太玄母亲的事情。
或者神帝在某个时候不小心说漏嘴,只是神女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并不笃定。
他那个不在人们眼中的母亲是否真实存在过?为何无人知晓,太玄不止一次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每次看到神帝那张威严的脸都感到怪异,那张跟自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脸,他又是否真的是他的儿子?如果不是他的儿子的话,那么这些年的疏离与不喜就说得通了。
太玄眉心紧蹙,围着梅树转圈,白衣飘起又落下。艳红的花瓣也飘飘扬扬地从枝头掉落到他头上和衣服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太沧穿着单薄抱膝坐在角落,圆圆的黑色瞳孔静静看着那梅树下的人,一树一人,美得不可方物。
照顾他的仙女不知道这位小殿下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每次仙女去照顾他都会发现他已经乖乖坐在房间里。
他知道那棵树下是他的哥哥,他许多次逛到这里,看到那座宫殿和那棵茂盛的梅树都会停下脚步,在一个别人绝不会发现的角落欣赏他们。
因此经常能看到一位华贵非常的男人时不时出现在梅树下,或独自饮酒,或散漫踱步。
“帝辉世子,太玄哥哥。”他喃喃,黑溜溜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小太沧在仙界过得并不开心,他出生时便失去了母亲,又因为有一双时不时变红的眼睛与他同龄的孩子没人愿意跟他一块玩。
神帝对他又很忽视,更加疼爱同样失去母亲的祝尧与子应,他的地位便低到了尘埃里,有时候连侍奉的仙女也不太爱搭理他,不过太沧并不在意,他的性格越发孤僻。
他最讨厌子应,那个比他大了一些的哥哥也同样讨厌他,经常窝在太玄怀里挑衅地看他。
通常这个时候太沧就不会靠近他们。
“你是个魔鬼,最好离我们远点。”子应眼神里满满恶意。
太沧看他一眼,不做声挪到一边,明明是他突然在路上堵住他的。
但就是这一眼,惹得子应非常生气:“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对哥哥的态度吗?一点教养也没有。”
太沧更加无语,这时候想起哥哥这两个字了,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有教养应该去找神帝。
但太沧真的不想跟他搭话,一旦搭了话就会没完没了。
却不想子应最近新跟神官学了新术法,正苦于没人练手,看见太沧那包子样,一个抬手就将灵气甩了过去。
太沧余光里看到,好在他灵活,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只是身上滚的凌乱不堪,却见那灵力笼罩之处,有块石头变成了癞蛤蟆。
他抬起头眼神不快地瞪视子应,子应却满不在乎,只是看自己的恶作剧没有成功十分纳闷。
太沧抬手,学术法的可不止子应一个,教导他的神官虽说并不尽心尽力,但该学的他已经学会,不见得会输给他。
还没等他悄悄出手,一道声音传来:“子应。”
太沧一惊,手心下压,藏在了背后,怯懦地向来人看去。
来的人正是帝辉世子太玄,他听神官说子应又逃课便来寻他,却不想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孩子,灰衣裹身,显得整个人都灰扑扑地不起眼,只是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他的四弟太沧。
太玄抱起身量已经高挑的子应,半是无奈地说道:“为什么又逃课?神官已经数次向我告状了。”
子应理所当然地道:“因为神官教的不好,还很枯燥。”
“那也不能逃课,惹神官生气啊。”太玄知道子应都是贪玩找的借口,心中叹息,安慰自己被溺爱长大的孩子难免如此。
只是有时候他会透过子应想起他的母亲神女,想起她的嘱托,便默默宽慰自己。
他转头去看那个孩子,太沧已经不在原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
其实对于太沧,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本身不是一个多么亲近别人的人,太沧又时常躲着他,两个人基本没有正面交流。
他偶尔默默关注那个孩子,发现他有些执拗的可爱,遇到不会的术法会偷偷一直练习练到彻底掌握融会贯通为止。
更多时候他是孤独的,一小只窝在别人轻易发现不了的角落。
凑近神帝时经常会遭到呵斥和挥赶,久而久之他就不在靠近了,倔强地一个人待着。
跟他小时候倒是很像。
他们之间关系的破冰就是在仙宫门前,他抱他进去喝了一杯茶,自那以后太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太玄自人界归来隐隐感觉不妙,果然刚到仙界就被神帝给传召去。
“太玄,你知道你这次在人界为百姓除妖造成了什么后果吗?”神帝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太玄。
太玄不卑不亢道:“造成农田失火非我本意,但若无农田失火,伤亡者将是百姓。”
“他们抗议你过于滥用术法,需要赔偿损失,你这次的行为给仙界也带来巨大损失,仙界的威望在人界不能有损。”
太玄沉默半晌,片刻后勾唇一笑,“无所谓,我只是行我应尽之事,您正常处置我就行,太玄甘愿受罚。”
“那便罚你到人界以百姓角色游历三日,体会百姓农耕之劳累。”
“好啊。”太玄欣然答应。
人界式微,由于无术法傍身,便在仙界的保护下度日,人界建立起数个神祠,用以供奉神仙,请愿神仙保佑。
太玄被罚下人界时子应还愤怒地要找神帝理论,而太沧则偷偷跟在太玄之后一块入了凡间。
没人在意他,所以他的消失根本没引起波澜,倒是太玄发现他之后发了一阵脾气。
“哥哥,我只是担心你没有仙术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太沧紧紧跟在太玄身后,眼睛慌张地看向他。
太玄在前面走得头也不抬,他早已换掉了华贵张扬的衣衫,穿着人界随处可见的麻布衣服,只是清雅脱俗的气质依然遮挡不住。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在乡间街道上,引得旁人目光流连。
“人界我可比你熟悉多了,小鬼。”太玄静静翻了个白眼,就算他无法使用仙术,但还是精通些拳脚功夫的。
“那我只是想跟着哥哥,在仙界很孤独。”太沧老老实实说了真话。
太玄哼笑一声,终于放慢脚步等待太沧跟上来,太沧凑上前,轻轻牵着他的手,太玄看了一眼,没有挣脱,任他拉着。
以往太玄觉得三日很短,可这次却觉得三日很长,他需要去为被烧毁农田的百姓犁地耕种,好在他身强体壮,农活看着农民大伯干一遍就能立刻上手,甚至从其中渐渐体味出了一丝乐趣。
小包子太沧乖巧坐在地头上等他,太阳太毒辣,太玄给他摘了一片荷叶帽子顶在头上,看着可爱极了。
太玄直起腰时就看他一眼,每次看过去,太沧都会扬起笑脸举起一只小手冲他挥手。
太阳渐渐就从东边飘到西边,本来因为农田被毁生气的大伯们见堂堂帝辉世子居然能来和他们一起种田,反而欣慰起来,从家中带的饭菜也很高兴地分给他们。
粗糙的馒头,齁咸的干菜,太玄掰了一半递给太沧,太沧看着那干巴巴的馒头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真的能吃吗?”虽然他在仙界生活质量一般,但受到的一般是精神上的摧残,在物质上还勉强过得去,吃的不说山珍海味,好歹也色香味俱全,如今这干菜馒头他真的第一次尝试。
“啪——”太玄给了他一巴掌,转头做贼似的看看周围,还好那些大伯离他们很远,听不到他们说话。
他低声警告道:“怎么不能吃了,人界大半百姓都是吃这个充饥,有的甚至吃不上这种粮食,我可没带银两,不吃这个你就等着饿了自己啃自己吧!”
太沧一手捂住头,另一手飞快拿过那半块馒头。
“哥哥以前在人界时候经常吃这个吗?”他问。
太玄咬了一口点点头。
太沧于是也吃了一大口:“好吃!”他说。
其实一点也不好吃,大概是放久了的缘故,馒头很干,咸菜很涩,太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不得不说,帝辉世子干农活真的是一把好手,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是生在仙界,可能就会在人界种田,种田种得十里八村人尽皆知,街头巷尾的小姑娘都去看他。
对此太沧表示,十里八村的小姑娘大概不会喜欢一个臭种田的,他再帅也不行。
“为什么?”太玄问。
“因为话本里说姑娘们都喜欢才高八斗的达官贵人和俏公子。”太沧一本正经道。
“好啊!你在仙界也不学好,还能偷偷看人界的话本子!”
太玄抄起一把泥巴糊在太沧脸上,手挪开后,太沧就只有两只浑圆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动了。
“哈哈哈哈——”太玄发出一阵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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