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意外，尴尬而美丽。
“喂！傻了吗，说话！”毫无经验的小刑警此时已经怒火中烧，把审讯室的铁桌拍的哐哐响。
“我没有。”顾念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温和表情，纤长的眼睫垂着，在灯光下打了圈极小的阴影在苍白的肌肤上，语气波澜不惊。
“没有杀人？”小刑警气乐了，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人家大娘平白无故冤枉你啊？你当这是写小说呢？”
“就算是我杀的人，那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证据吧。”顾念轻叹口气，无奈道。
“谁说我们没有？”小刑警大声嚷嚷着，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顾念垂眸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尊打磨精致的大理石雕。
苍白、淡漠。
半小时前，某小巷。
“求求你……救救我……我，我不想死……”男子喘着粗气，眼窝深陷，脸色灰白，死气环绕，只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念，无尽的哀求中也透着森森诡谲。
顾念蹲下身，只是瞧了眼男子的脸色便摇摇头，道：“你心脉已损，失血过多，神鬼难救。”
男子呆滞片刻，眼中闪着的微弱希冀转瞬即逝，无尽的绝望蔓延而上。他如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嘶吼着，不甘着，夹杂着颤声在呜咽。
感受着自己生命在不断流逝却无能为力是极可怕的折磨。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男子体内溢出，张牙舞爪，带着刻骨的恨。
这是人的怨念，生怨念抑或执念者将不会投入六道轮回转世，而是以魂魄形态留存于世，俗称鬼。
怨念不断加深，甚至有几缕黑气已经已经缠上了顾念苍白瘦削的手腕。他直起身，垂眸看向男子，道：“我可以不用让你死的那么痛苦，你愿意吗？”他的嗓音轻且柔，仿佛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海妖吟唱，引导着世人堕如其中。
男子身体颤了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对上了那双沉如夜幕，却无端妖异的墨眸。下意识的，他张了张嘴，只是刚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头颅便无力垂落，神情兀自迷茫着，颈间的鲜血早已喷溅而出。
一只黑虫蠕动着从颈部爬出，动作不甚灵活。那是还未凝结成鬼魂的怨气。
顾念一眼扫过，那黑虫竟发出细小的凄厉惨叫，转瞬消失在空气中。
他理了理衣袖，再不看男尸一眼，缓步出了小巷，然后……然后就被一群警察包围了。
一位身穿红色羽绒服，身材略有些丰满过度的大妈扯着震天响的嗓门大吼道：“就是那个瓜娃子，我就看着他杀人了，哎呦喂，那个血呦……”一对黄豆粒大小的眼睛还带着深深的惧怕，显然是吓坏了。
顾念沉默了，在警察叔叔的“不许动”下缓缓举起手：“嗯，我投降。”
审讯室的门被人轰然推开，钢铁与墙壁碰撞发出的巨响吓了小刑警一跳。
“额……有人来保释他了……”
顾念莞尔，赶在小刑警那句“他妈的”之前朝他略点了下头。
在出门的刹那，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坦然自若，他很痛苦，我在帮他。”
前来保释的不是什么普通人，是C国研究院的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在世界的医学领域上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但是，他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有些火爆。
一见顾念出来，老教授“啪”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顾念！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你真是要辜负死我你才甘心吗？你马上就要转正了，老师还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得意门生啊——”
“教授，”顾念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我辞职。”
老教授一愣，随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警局静可闻针落，就连刚从呼啸寒风中踏入温暖室内的谢添也被这波澜不惊的语气给唬住了，半进不进的一脚在警局一脚在门外，正好挡住了冻得上蹿下跳的陈盈盈和大半张脸都裹在衣领里跟木乃伊一样的承泽。
“怎么了怎么了！”陈盈盈搓着双手，差点冻得原形毕露，在谢添身边探头探脑地朝警察局里偷窥。
承泽兜里手机振了振，摸出来扫了眼，是闫罗发来的消息。
——你们到了吗？
承泽抬头看了眼堵在警局门口的俩人回复了一句“到了”。
对方消息回复很快：找到赵季，都给我走合法程序！别再让谢添那个二货把人敲晕扛回来知道没！！！
承泽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的话谢添估计不会听，遂把手机放回口袋假装没看到。
“你——你你你！”老教授血气上涌，一时间竟有些头晕，只觉耳鸣不断。
顾念垂眸不语，色泽浅淡的薄唇抿的有些紧，缠在腕间的表上嘀嗒走动的指针仿佛一把尖锐的小锥子，透过苍白的肌肤敲打在骨骼上。
十一点五十分，还剩余十分钟……
走不了了。
顾念眼睫颤了一下，一缕殷红掠过眼底。
他的面容刹那模糊了一下，像是隔了场江南烟雨，一抹瑰丽至极的绝色倏然闪现。
“啊！好勇！”陈盈盈低声表达着自己的钦佩，“我也想这么干……”
“嗯，”谢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明天你不用来了。”
嘎？
“不不不不谢哥，”陈盈盈狗腿地笑道，“我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谢添也笑：“哦，我也只是说说。”
你的话有可信度那不就有鬼了？
陈盈盈想着，下意识地朝身旁有些病恹恹的承泽瞥了一眼。
节能灯下，承泽的肌肤恍若透明，眉眼五官淡淡的，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清隽病弱。
他好似不知道陈盈盈偷窥了他一眼，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兀自拧着眉。
好吧，世上的确有鬼，但是谢添的话不可信！绝不！！！
在鬼的感知里，所有人类都是一簇白蒙蒙的火苗，生命力越强，火苗越旺盛反之则越衰弱。但刚在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簇火苗改变了颜色，殷红如血，而改变颜色的火苗的所在位置正是离他们几米远的年轻男子。
“谢哥……”他有些迟疑地叫道，声音一如所有鬼魂那般冰冷的飘渺，语气有些犹豫。
谢添“嗯”了声，将口罩往上拉了拉，迈着大长腿就上去了。
顾念此刻难得有些焦躁，不再理会老教授的碎碎念，说了句“抱歉”后便转身离去。
迎面而来一人，宽肩窄腰，口罩也挡不住他逼人的英气，明明只是踩着公安局的白瓷地面却硬生生的走出了时装周红地毯的潇洒帅气。
人类中也不乏好皮囊。顾念不甚在意地想，脚步未停，但对方却伸手拦下了他，打了声招呼。
“嗨，朋友。”
这人有些高，顾念略仰了下头才看到对方的眼睛。
很好看，深邃明亮，款款深情，只可惜狭长的眼尾上挑，带了一股子邪气，倒不再如何含情脉脉，反倒有些风流的痞帅。
“有事？”顾念平静地问道，是波澜不惊的温沉。
谢添直直地看着他，没说话。
顾念的长相并不如何出众，甚至因为肤色总是过于苍白总透着几分病态的虚弱，但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好看到令所有笔墨言语皆苍白无力。
一时间嘴巴快过大脑，谢添道：“你眼睛很漂亮。”
顾念垂了眼帘，表情像是某种乖顺的小动物，温声道：“谢谢。”
陈盈盈眼珠子都快瞪掉了：谢添他夸人了！他居然会夸人！他居然夸了一个男人！！！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什么了的谢添略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喀，那什么……朋友有兴趣聊聊吗？”
谢哥你知道你这句话跟“朋友，约炮吗”有什么区别吗……
“不，”顾念拒绝的干脆，“有事。”他得快些走了。
“哎——”谢添反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苍白细腻的肌肤仿佛一张极薄的纸，轻覆在雪白的骨骼上。
这家伙是就在骨头上披了层皮吗？
顾念将手腕一拧，挣脱了谢添的钳制，白如霜雪的肌肤上浮现出鲜红的指痕。
谢添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的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人了，就一般的妖鬼也挣脱不开，而面前这人竟给他一种柔韧感，像是握这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稍不注意就给溜走了。
蛇妖？
谢添这样想着，整个人闪身上前，抬手朝顾念肩膀抓去，五指呈爪，隐隐有黑雾流动，带着千钧力道，如泰山压顶。
顾念没想到这人这么疯，大庭广众之下就动用了灵力。仓促间，他只来的及朝旁错开一步，盈盈若水的红光流淌在白皙的指间，瞬息扼住了谢添的手腕。红光倾泻，与黑雾交织在一起，有种异样的缠绵。
谢添眨了下眼，浮起一个坏坏的微笑，猛地将手往回收。
顾念在看到谢添笑是就知不妙，刚蒙生出松手的念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谢添栽去。亏得他涵养好，不然就直接张口国粹。
谢添另一只手无比自然的穿过没扣扣子的大衣搭在顾念腰上。
嘶——这家伙腰怎么这么细，他身上又什么味啊……
“哎，你好香啊。”谢添俯在他耳畔低声含笑着喃喃道。
陈盈盈要崩溃了，她一边努力维持着幻术不然一帮人类察觉，一边哆嗦着手抓住承泽的衣袖：“咱咱咱们老大……原原原来是断袖吗……”
承泽难得没开口反驳，一脸凝重：“大概吧。”
顾念毫不留情地推开谢添转身离去，温润如玉的气质陡然变成冷淡疏离，竟是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
谢哥，人都走了，别看了，你知道你现在和纣王没啥区别吗……
色令智昏呐。
L市虽属亚热带季风气候，但到了冬季却也是冷的。
站在寒风中，顾念清晰地感和着自己的热量正在飞速流逝，本来也就为数不多的温暖转瞬便已凉透。
他阖上眸，残破的灵魂带来的冷意比深冬更加让人战栗。
“小顾啊——”老教授从门内赶来，被寒风拂得打了个哆嗦，一声呼唤也没了下文。
顾念睁开眸，微微弯着，仿佛承载了万千星河，他道：“教授，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老教授怔住了，看看那双极美的眼睛张了张嘴，半响才道：“……好”
分钟与时针重合，古老的大钟发出悠远的声响，仿佛穿越了千亿时空。
十二点整。
一星光晕自某一点而起，迅定向外扩散着，所过之处，时间混乱，空间扭曲。
“顾九，此次你将插翅难逃！”
此文时间跨度很大，我初三断断续续写到现在高三，文风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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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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