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绵这副样子，赵田咬咬牙，坐了下来。
沈绵仰头看陆皎，包房里的灯有些晃眼，她居然看不清陆皎的表情，“你在那儿干什么？坐。”
陆皎在原地不知所措，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好，赵田这一个活泼好动的，居然也沉默着低头，五官沉浸在黑暗里，若有所思。
陆皎就更不用说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坐立难安。
对比起这两个人，沈绵的状况还算是好的，她脸上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地开酒倒酒，酒瓶的盖子一开，浓郁的酒香蔓延出来，没多久就蔓延到了整个包房里，和包房里难闻的皮革气味以及烟味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更难闻的味道。
深色的酒液涌进玻璃杯中，沈绵伸出纤长的手指，推给赵田，又倒了一杯，递出来的时候愣了愣，问：“你喝吗？”
这句话当时是在问陆皎，陆皎咬了咬嘴唇，微微点点头，接过了酒。
最后，沈绵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绵拿起酒杯，红酒在里面摇晃，紧接着，她举起酒杯，接着玻璃杯挡住自己的视线，笑道：“我先干了。”然后一股脑灌进了胃里。
没见过有人这么喝红酒的。
沈绵一干到底，放下杯子低着头，余光看到包房混乱的灯光透过玻璃杯来到她面前，却被折射成了各式各样。
她笑了笑。
“好，既然沈姐都这样了，那我也——”赵田说着，也一把举起酒杯，却被沈绵一把拦了下来。赵田抬起眼，“怎么了？”
“给你倒酒你就喝？挺不客气啊。”沈绵看他，冷笑，“给你俩倒酒只是出于礼貌。”她扫视了一眼赵田和陆皎，“你们俩，一口都不许喝，给我保持清醒。”
赵田放下酒杯，蓦然站了起来，两只手支撑着桌子，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沈绵仰头又吞入一口，看着赵田，她斟酌起质问的话术。
“我直说了吧。”赵田忽然说，他抬起头，扭头看了过来。
沈绵被他的话说得挑起了眉，“哦？那你说吧。”
她轻笑了声，放下酒杯，坐正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吗？”
“你是来问项目的吧？”赵田看向她，“和你听到的一样。”
“你入不了局。”
沈绵跷起二郎腿，“哦。你们，不想让我入局，合着伙整我，是吧？”
“沈绵，你也知道，京城本来就排外，还是国内的发展大区，自从郊区的高新区建成，加上政府给的政策，近几年有多少新兴企业在这里盘踞，等着上头丢下来的一口肉？”赵田苦口婆心，“如果放在之前，京城还是我们几家的天下，你入局，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沈绵，肉还是那些肉，甚至变得比之前还少了，吃肉的人却多了。”
“而且你不是个小胃口的人，你从国外回来，质量和数量都略胜我们一筹，你回来，我们要是拉你入局，你要吃掉多少——这不是个小数目。”
“真是资本家啊，赵田。”
“沈绵，你不用阴阳怪气我，你自己算算这笔账，于情于理，京城谁想让你进来？”
没想到赵田会直接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沈绵算是对他刮目相看了，她笑笑，说：“那你们等着吧，京城这口肉，我还非吃不可了。”
“我是在真心劝你。”
“劝我什么？劝我放弃？”沈绵说：“赵田，我是出国很久，但是你自己听听，放弃？这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吗？”
赵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我没有在贬低你，沈绵，留下来对你没好处。我的建议是……”
“你也说了，我的能力和质量是目前京城独一家。”沈绵叹了口气，从桌旁站了起来，说：“招标看的是能力，不是情谊。你和他们，等着看吧。”
她直视着赵田的眼睛，眸子里充满了野心，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沸腾的热血，说不清是气得还是豪情满怀激发的，她说：“看我是怎么抢走你们几个地头蛇怀里的宝贝的。”
说完，她低头扫了眼桌上的酒——还剩半杯。
沈绵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行了，你们不用保持清醒了，赶紧喝两口迷惑一下自己吧，你们的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走至陆皎身旁时，沈绵偏眸子打量了她一下，见到对方还在咬嘴唇，蹙了下眉便和她分道扬镳。
刚走至门口，赵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沈绵，你能力再高，这次的招标不也没中吗？”
沈绵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赵田在包房里叹了口气，“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沈绵找了个代驾，回到家，她简单洗漱，就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到现在这一步的。
按照赵田的意思，应该不止赵氏一家在排挤她，沈绵想到同学聚会上，对她阿谀奉承的那几个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几个朋友在酒桌上逢场作戏，赵田又派了个陆皎过来侦探敌情，这京城真是个好地方。
哦，还有一点。
这次郊区绿地项目的招标公司是和上头挂钩的大企业，如果赵田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家企业和赵氏乃至整个京城地头蛇的关系都不好说。
如果这是真的……
沈绵思索了一下，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是必须要打了。
沈绵在国外生活多年，企业的经营模式都是最先进最适合发展的，有关能力和质量，回到遍地开花的京城，也是数一数二，有什么项目，没道理不找她。
她这次是铁了心回国内发展，而京城是最好的发展区，她势在必得。
沈绵叹了口气，放松了心情，每到这种时候，她的情绪往往是最平静的，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没想到，闭上眼睛以后，她的面前居然出现了陆皎的脸。
想起和对方的一点一滴，梦境里的沈绵心情也低沉起来，陆皎的一颦一笑都似乎在她面前，让她不禁回忆和她做过的那些……
第二天一早，沈绵顶着一团乱的大脑，心情极其不好地跑到了公司。
和陆皎她们断开，她又要彻底投奔工作，特别是自己的企业危急存亡的时候。
开了会，她将公司里的人分了工，一部分人复刻被偷走的方案，另一部分人研究新的方案——被偷走的那一份肯定不能用了，他们要准备一份比之前更有新意的设计稿。
“散会”两个字说出去，大家都严肃地离开了会议室，沈绵忽然把自己得心应手的秘书留了下来。
秘书叫祁折，是从国外就跟着她的秘书，是沈绵全公司上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祁折是全能秘书，公司里的事，包括沈绵的部分个人生活，都归祁折管辖。
“沈姐，你叫我。”祁折抱着公文夹，扶了扶眼镜。
“嗯。”沈绵走到门口，将会议室的门关上，“除去刚刚开会说的事，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祁折又推了推眼镜，“你说。”
“咱们公司现在不干净。”沈绵低下声音，“你私下里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
祁折表示知道了。
去饭店吃饭，如果吃到了一只虫子，就算再赔一碗，客人也会提心吊胆到下一碗。
发现了一个叛徒，就仅仅只有这一个吗？
公司的上上下下，工作程序都是环环相扣的，那个叛徒成功带走了方案，这之间有多少危险性？是谁帮她把危险排清的？这之间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沈绵不敢细想。
她在公司，重新整理了一遍招标内容，又提出了几个新想法，又联系了另外的业务，吃了饭，马不停蹄，又连忙和祁折一起对应了一遍公司的怀疑名单。
幸好搬来京城，公司的规模还不算大，整理起来不算困难，但即使这样，整理完所有的内容，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
沈绵看着玻璃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晚，心里忽然没由来地疲惫。
她打开手机，忽然发现今天上午，自己的银行卡有几笔消费，金额不大，但很莫名其妙。
想了想，她才想到自己之前似乎是给过陆皎一张卡。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她现在的心情，想了想陆皎现在的处境，估计也不容易，她和赵田撕破了脸皮，等于也和陆皎断了关系，而她现在已经没有接近她的资本，恐怕在赵田那儿不受待见。
……花钱就花钱吧。
沈绵把这些事情抛在脑后，下了楼，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鬼使神差地侧眸去看。
居然是陆皎，她正可怜巴巴地缩在门口的墙角里，抱着双腿，脸埋起来，即使大厅的灯光很明亮，依旧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大概是察觉到了沈绵的视线，她蓦然抬眼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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