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戴上仆妇们刚做好的口罩，准备出城去看打探一下盛昌则的情况。
只是他刚出了门，便见门前又来了人，对方一见到他，便倨傲地表示家主唤他前去问话。
盛世是真的不待见这些人。
如今盛昌则生死未知，盛氏这些族人却不依不饶，说是唤他前去问话，还不是因为他将盛三爷敲锣打鼓送去见了官，打了一些人的脸面嘛。
这种家事，盛世以及戚氏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官府也只是和稀泥，说了盛三爷他们几句，就将人给放了。
这会儿是回去诉苦，找人给他们撑腰来了。
盛世翻身上马，根本没搭理前来传话的人，带着常北便去了城外，留下传信之人在原地气得干瞪眼。
刘家村如今全面封锁，村外拦了高高的篱笆将其隔离开来，并且在距离村落一里处，派了官兵把守，严禁里面的人出来。
盛世还未靠近，便被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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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听闻昨日又死了不少人，尸体堆积在村中无法处理，便亲自过来查看，但他也只敢留在官兵驻守的地方，不管进入村中。
这里留了两名大夫根据里面传出来的消息，统计隔离人员重病、死亡等情况，并根据里面的要求，及时购置药材送入村中。
林大人算是竭尽所能，但可惜收效甚微。
“大人，根据统计已经死亡三千余人了，刘家村里已经没有空地掩埋尸体了。”
刘家村算是陵安城外最大的一个村子，当初难民们也是多集中在这里，如今却成为了疫病发生最多的村子，甚至陵安城内也有不少人感染，被送到了这里。
虽然林大人极力不让人议论疫病，但纸哪里包得住火，整个陵安人心惶惶，死人的数量还在不断攀升，如何能不让林大人心焦。
明明他是第一个响应朝廷政策接纳难民的，如今却显得他像是一个笑话。
他回头问身边的人，“其他地方如何了？”
“根据传来的最新消息，京都城外的疫病，死亡人数至少达到万人以上了，这还是保守估计，京都周边几城，也收到了影响，有往外扩延的趋势，如今大家都是采用隔离的方式。据说有些隔离点，已经将医师撤了出来。”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心中一沉。
隔离还能算是为了不使疫病扩散，而一旦医师撤离，那就是直接宣布了里面人的死刑，可是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汇报那人小声道：“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请大人为了陵安城的十多万百姓着想。”
这是劝林大人必要时候弃卒保车的意思了。
林大人面沉如水，并未吭声。
突然门外有人进来禀报，“大人，盛昌则的独子盛世求见。”
林大人哪里有心情见什么盛昌则的儿子，当即挥手道：“不见。”
禀告的人并未走开，而是继续道：“他说他有法子应对这次时疫。”
“什么？”林大人皱眉，“他有法子？”
两名医师却并不认同，“禀大人，我等翻遍古籍，痘疮几百年来根本就没有药物可以医治，他如何会有法子？”
林大人当然知道如今没有药物可以医治时疫，但到了这个境地，即便是有人说能消灭痘疮，他也会听上一听，万一呢？
“让他进来。”
很快，盛世便被领了进来，他刚行完礼起身，便见林大人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盛世？上元县没有发生疫情？你脸上的是什么？”
盛世不卑不亢道：“禀大人，上元未曾发现疫情。下官脸上的，叫做口罩。”
“这口罩，难道就是你说的应对法子？上元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爆发时疫的？”
盛世如实相告，“那倒不是。”
“痘疮可通过飞沫传播，佩戴口罩可以有效减少感染几率，只是痘疮并不只是飞沫一个传播途径，光是佩戴口罩还是不行的。
至于上元并未发生时疫，则是因为下官令他们注重环境卫生，不吃生食不喝生水，与下官说的法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见盛世说跟法子没有关系，林大人便不再关心上元的什么环境卫生问题，而是直接道：“你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够医治？”
其他人顿时也将目光移向盛世，想要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盛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就听官兵谈论说里面的尸体快埋不下了，便知道如今还是用的土埋法，但是这个法子对于痘疮却是没有效的。
于是道：“第一步，感染痘疮去世的人，不再用土埋法，而是用火焚烧，除了尸体外，生病后使用的所有器具和衣服被褥，通通都得焚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焚烧尸体？
这可怎么了得？
林大人沉默不语，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对此并不满意，而他身边的人，更是极力反对。
“焚尸，这不是夷狄之法？”
“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唯有犯大恶者，才会焚其尸，百姓们本就苦难，如何能再让他们受此辱？”
盛世无语。
据他所知，古代对于时疫的态度，向来是能治就治，对于不能治的烈性传染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不让疫情扩散，便会将所有感染的人关起来自生自灭。
在更多人的面前，少数人的利益是可以损害的。
都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了，怎么反倒在意起焚尸来了？
“下官刚刚说了飞沫是传播途径之一，痘疮另一个传播途径便是接触，例如接触到溃烂的脓液，或是接触到对方残留痘疮病毒的衣物被褥，甚至是其他用具，都可能被感染。
若是不焚烧彻底消灭病毒，其他人便会一直有感染的风险。”
林大人看向两位医师，医师眼神闪烁，最后点头，“接触到脓液衣物，确实感染几率很大。”
林大人沉默半响，最后问道：“你确定这样就可以？”
“自然不是，这只是其一，除了人人佩戴口罩，并将尸体焚烧外，生病之人的用具衣物还需要用开水烫煮，消灭其上的痘疮病毒。
不论是照顾之人还是患者本身，都得保持清洁，饮食方便也须要调整，提高他们自身的免疫力……”
盛世说了不少点，医师越听越皱眉，“你说的这些都只是防止病毒再次感染别人，那生病之人呢，什么药可以直接治好痘疮？”
“黄连、黄柏、连翘、细辛、芦荟等，这些都可以用来治疗，只是这些药物均不能根治，痘疮病毒进入体内，药物只是辅助，最重要的还是要依靠自身的抗体扛过去。”
林大人闻言，顿时冷哼一声，“说半天，你还是没有医治痘疮的法子，简直浪费本官时间。”
虽然这人说的口罩以及焚尸确实有些道理，倒也可以试上一试，但却并不符合林大人的预期。
见林大人就要赶人，盛世立即道：“下官虽然没有能治疗痘疮的特效药，但却有办法让人永远不会得痘疮！”
“什么？”
林大人挥手赶人的动作顿时停住，满眼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口出狂言！”
盛世迅速道：“痘疮不会复发，只要感染一次，痊愈后一生都不会再得痘疮，这是因为他身体里有了抗体。”
林大人看向医师。
医师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没料到这人还真的懂一点。
“书中确有记载，让得过痘疮者去照顾感染的人，不会发生再次感染的事。”
所以此次去照顾村里人的，有一部分便是挑出来曾经感染过，后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林大人得到医师肯定答复，也再次认真了起来，看样子这人确实知晓得不少。
“所以呢，你说的这个抗体如何弄？难道让所有人都先染一次病，那还有得活吗？”
盛世摇头，“自然不是。痘疮说到底还是痘，人可以得人痘，牛也可以得牛痘，并且牛痘的症状很轻，几乎不会被人发觉。因此我们只要将牛痘接种到人身上，让人体产生抗体，便不再怕人痘了。”
今日林大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目瞪口呆了，他好半天才合上嘴，最后愤怒道：
“牛痘接种到人身上，你再开什么玩笑？”
盛世拱手行礼，“此事兹事体大，下官如何敢玩笑。下官会第一个接种牛痘，以示此事可行，出下官外，下官的家人以及随从都会在第一批接种。
要不要推广至所有百姓，林大人可以在下官等人接种后再做定夺。”
这下林大人连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人居然要亲身试验，他就不怕死吗？
他突然就软和了态度，温声道：“此次你是为了你父亲而来的吧。”
他转头看向医师，医师立即会意。
“盛昌则染病后已经近二十日，现在情况稳定，烧也退了，脸上的脓包已经结痂，应当是挺过去了。”
痘疮的致死率高达三成，能熬过去实属幸运。
盛世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如今说到盛昌则，林大人突然有些好奇道：“你之前提议焚尸，若你父亲这次没挺过来，难道你也要烧他？”
盛世不是古人，他才没有必须土葬，火葬就是不孝的想法。
林大人见他给了肯定答复，再次对盛世刮目相看，对自己狠对家人也狠，是个狠人。
盛世倒是不知道林大人脑补了什么东西。
他愿意第一批接种痘疮，也是为了小命着想。百分之三十的致死率，要是不早点接种，万一感染了，岂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大人同意了他们接种牛痘的方案，并且表示若盛世极其家人随从都接种了，后面也确实没有再感染，便可上书朝廷禀报此事。
盛世看了一眼林大人。
这人还真是谨慎过了头。
此前怕招安的难民们闹事连累他，给了自己一个里正的身份。如今既想要预防天花的天大功劳，又怕这功劳一不小心害到他，于是还是将自己推到了第一位。
对此，盛世也无所谓。
盛昌则没事，他也算安了心，而且在帮自己预防天花的时候，顺便帮帮天下百姓，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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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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