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野回家后，李成铭被从小卖部赶出来了。他妈嫌他一天到晚跟老鼠进了粮仓似的，不让他在店里待了。
他也没打算回家，正打算去他大舅爷家里蹭吃蹭喝。
李成铭进到李支书家的里，李志锋正在家里客厅地下摆弄纸张。手写的纸一张张铺在地上，那些纸都挺长，是前阵子弄的族谱。
李成铭走过去喊了个大舅爷，然后也蹲下看起来，“这还忙活什么啊？不都入完了，怎么还搬登家里来了。”
李志锋抬起头来给他解释，“前些天弄的是续写，入的是从80年往后生死婚嫁娶。我现在手里头的得再按照家家户户的数量打印出来，再和原先的族谱整理齐全，然后挨家挨户人手一份。”
李成铭哦了一声，他知道这族谱的事复杂。尤其他们村还经历过合村并镇，掺了好多个姓氏，那就更不好弄了。但是他们村前些天还是弄完了，把原各个村按姓氏由大到小编纂成了一厚本。多本小家族谱，在加上大家姓，最后汇成一本大的，保存到村里。
李成铭感慨一声，“大舅，你这村干部当得不容易，还得干这些事。”
“是啊。”李支书点了点头，“本来也不该由我来干，主要是村长他年岁太大了不是。让他一个快八十的老头子干这些活，他也看不见，耳聋眼瞎的，算了吧。”
李成铭帮着在地下理顺了理顺，“要我说啊，就别弄这些东西。没用，以后也没人看这些。”
李志锋十分不赞成，“你懂个屁。”
“这要不是族谱，你个臭小子知道你姓的李是原李家村的李还是张李村的李？这两个李根源不同，后人想追根溯源就得查族谱。”
李成铭挨了两句骂，还顶嘴，“我爹妈都姓李，反正我淌着他俩的血，姓哪个李都一样。”
李志锋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在手里夹着没点。他用烟盒在李成铭头上来了两下，“看着啊，给你底下留了个位置。”
李成铭往他那纸上看去，何止在他底下留了个位置，还在李成铭名字旁边那行也有个空位。上下各空一个，旁边的是妻子，下头的是儿子。可真行，李成铭还没成年就感受到了压力。
“这不至于吧。”李成铭一脸嫌弃。
李志锋跟他摆手，“你还不稀罕，人家还有抢着回来续族谱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好歹。”
要么说李成铭就是接话快，他打听，“谁啊？这玩意有什么好稀罕的？”
“张家的人，原先迁出去了，这又把户落回来了，可不得续族谱吗。”李志锋站起来点上烟，“就你旁边那摞，你看看啊，人家都把孙子的位置留了，我给你留个儿子的空你还狗吱猫叫的。”
李志锋点上烟就去屋外抽烟了，李成铭就蹲在地上翻看那族宗。
他手下翻了翻，还真是有四个空位，比李成铭还多两个空。这是把孩子的孩子都给安排上了，李成铭去看那纸上是谁这么惨，这一看不要紧，看到让他很惊讶的名字了。
欧阳？巧佩？
嘶，欧阳巧佩？
李成铭抱着好奇心往上看，欧阳巧佩的头顶上是欧阳诺儒，是其父。再往欧阳诺儒身旁看是张鹃，写着夫妻关系。李成铭觉得这族宗写得不对，他抱着那卷往外去，“大舅，你们写错了。”
李成铭指着那纸，“你看，这是张姓族谱，怎么欧阳诺儒占了主家位置，这写反了。”
李志锋跟他说，“没反，人家要求的。”
李志锋跟他解释，欧阳诺儒要求是赘婿名义进族谱，进族谱自动改为儿子，所以占了个张家儿子的位置。
李成铭似懂非懂点头，“哦，还能这样啊。”
“懂了吧。”李志锋抖了抖烟灰，“这叫人丁兴旺。”
“不懂。”李成铭对着那族谱上欧阳巧佩的名字问，“她怎么愿意的，还给她底下留了四个空，你们拿枪抵着人家小姑娘了？”
李志锋抽完了烟，烟头往地下一扔，拿脚踩灭了。他把族谱拿回来，赶着李成铭进屋，“去去去，少叽歪。”
.
星期三，领试卷的时间到了。
老师在讲台上念分念名次，同学们就挨个上前头领卷子。这很幼稚了，陆离觉得还挺丢人，那要是她能进个前十，估摸就不觉得丢人了。
邹野在前头一早就领完了卷子，陆离干等着老师叫自己的名。不过她这次还行，没等太久。她考得还凑和，没倒数，最起码那天天加班补课起了点用，还得谢谢老何跟秦丽老师。
领完卷子后也没对答案，老师扔下一句在班里自己订正就走了。这是夏乡中学的传统，老师不管，也没有考后复盘，全凭自己，爱学不学。
班里人多数无心更正，更不想自习。但是他们也得熬到打铃才能走，班里没人管就快乱成一锅粥了。
陆离今天倒是起了点学习的心思，她看了看自己错的题，想着找份标准答卷订正一下。她巡视了一圈班级，嗯，最熟悉的好学生还得是邹野了。
她带着卷子起身从张瑶身后经过，张瑶似乎有那么点忌讳她了，给她朝前挪了挪。
陆离走到邹野的身旁，邹野正在改错，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人，抬头一看是陆离。陆离把卷子放到他桌子上，往前趴了趴，“教我。”
邹野离得她有点远，再加上班里人太吵闹了，完全没听清她说什么。邹野疑惑着问，“什么？”
陆离弯腰趴在他耳侧，热气吹到他耳朵上，“教我。”这声音有点黏黏腻腻的，不怎么大声，但是能听出陆离的口气很软。
陆离有点凉的脸蛋蹭到了邹野侧颌骨上，陆离的嘴唇甚至也擦着他的耳垂在讲话。这一瞬间，他恍惚有种陆离在亲他的错觉。
“好，你坐下吧。”邹野的耳朵有些红。
陆离后退从后边拿了个板凳放在邹野桌子旁边，跟着邹野一起改正错题。
今天陆离起了学习的心思了，可邹野确实神游外太空了。陆离香香柔柔的，他一直盯着陆离看。看陆离皱起的眉头，看陆离转笔的动作，看陆离被冻得发红的指骨。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沉沦了，陆离为什么这么吸引他，叫他天天记挂。是从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陆离的下巴比现在还要再圆一点，没有这么削尖。那个时候脸上也有肉一点，看着比现在要呆萌一点。
现在太尖锐了，一张小脸全是满满的五官。是不是离开了自己的家，来到这个荒到没有家人关心的地方。到了这里就开始吃苦了，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才一张脸紧绷绷的，也不怎么爱笑。
他们初次见面时陆离穿的还是一身名牌，那时候虽然风尘仆仆的，但是还是看着精致利落。像高级柜台里的洋娃娃一样，很贵气。
但是现在，邹野看了看陆离身上的衣服，她的衣服还是之前被烫破的那件。衣服上被绣上了暗花，土土的，跟陆离很违和。
第一次见面时，是他不体面。没想到现在完全掉了个个了，陆离从精致的娃娃变成了一件衣服翻来覆去洗很多遍家里也不舍得再买件新衣服的女孩了。
他过的日子普通一般，他倒是不自卑。但是他很不希望陆离也过这样的生活，他觉得陆离应该跟电视上的小公主一样，每天也有很多好看的裙子。出门不需要追车，有自己的专车，有疼爱她的父母。
也许是这种情绪主使他一直关心着陆离，可能是激起了名为保护欲的那种荷尔蒙吧。他想着保护陆离，也想着欺负陆离。就像上次一样，陆离骑在他胯上，那天他很兴奋。
“这个题是不是两种解法？”陆离抬头看向身旁人。
邹野正在用很深邃的眼神看着她，陆离见他在看自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问，“在想什么？”
邹野才回神，“什么也没想。”
陆离的眼睛在他脸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他的瞳孔上，“心不在焉怎么教我？”
他确实心不在焉的，陆离这个角度歪着脸看他。他是用斜上方的视角去看陆离，这角度有种拥有感，好像陆离是他的所有物一样。
“你要是不走心，我找别人去了。”陆离的眼睛大大的还上挑，真的像一只北极的白狐狸。
邹野在桌下拉住她的手，“不许走。”
陆离被他握在手心，刚才改卷子改到冰凉的手也被紧紧裹住了。陆离没挣，她享受这种热度。
邹野知道她今天不会甩开他的手，因为今天教室里实在是太冷了。往常还会点个炉子，暖气片里热一热，不至于那么凉。今天赶着放假，学校老师也没说点炉子的事，他们就干巴巴在教室里当冰棍。
难怪老师都跑了，冻跑的。
陆离被攥着右手，她也没机会改题了，就只能看着卷子愣会神。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够，干脆把自己另一只手也放到邹野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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