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运动员来说，天赋因素总是排在第一位。
其实，作为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哪些人适合，哪些人不适合。不幸的是，在黎玲看来，樊颂属于后者。
那天，姜旭看着后视镜里的樊颂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车内暖气开得足，姜旭取下围巾，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线绒。
“妈。”他喊。
“怎么了？”姜母认真看路，声音耐心轻柔。
“你小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练花滑？”问出口，姜旭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未同她聊过这样的话题。
黎玲笑，回忆起来：“那时候是没有选择。你姥姥姥爷就喜欢滑冰，所以不管我喜不喜欢，就在学了。后来上小学，你姥爷总爱带我去参加比赛，运气好碰到伯乐教练，于是参赛，退役，就这样走到了现在。”
“说真的，你喜欢花滑吗？”
“这是个好问题。”黎玲笑，却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她只能说：“在我有记忆时，就在滑冰了。你说我喜不喜欢呢？”
姜旭没有吭声，却记起小时候，黎玲对他说过，“妈妈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所以你说不想滑了，我们就不滑。”
…
“你不配穿…”
“哇…”
“别哭，别哭好不好…”
…
脑袋疼。姜旭揉着太阳穴，不愿再想。
*
爷爷病情并无大碍，姜旭在病房里陪老爷子聊天，晚饭时间时，母子俩打道回府。
中途，姜旭想起姜忆要的炸鸡，让姜母在路边停车，他下去买。
寒冬腊月，还是室内暖和。
姜旭缩着脖子走到前台，拿了号，站在一旁等待。
好在前面人不多，很快打包好。
只可惜路况不太好，前面发生追尾事故，堵了大半个小时，加之路面较滑，姜母不敢开太快，平常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开了近一个小时。
到家时已经十点。
姜旭换好鞋，拿着外卖走到姜忆门前，轻轻敲了敲。
默了几秒，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姜忆把门打开，脸色阴沉。
姜旭把外卖盒递过去，“路上太堵，迟了点。”
姜忆也没吭声，拿过外卖，转身甩门，动静很大。
姜母看到这幕，有些生气，隔着门对姜忆喊：“忆忆，怎么对哥哥的？怎么这么没礼貌！”
姜忆冷呵了一声，毫无诚意地道歉：“我错了行不行。”
姜母走到门前，要和她谈话，“你怎么说话的，嗯？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聊。”
“妈。”姜旭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没事儿。”
“阿旭…”姜母似要说什么。
姜旭摇摇头：“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
姜旭洗漱完，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手边手机在响，他拿起来看，蒋阔问他爷爷身体情况。
姜旭说没有太大问题。
蒋阔又说：你今儿没来可亏大发了，我姐直接带我们去咱干爹开的火锅店，你可别提有多好吃了！
说到樊颂，姜旭手指顿了顿，思索间敲了一行字。
蒋阔那边还在发消息，啤酒火锅还有音乐，一看就很热闹。
末了，蒋阔哔哔：你磨蹭发什么呢，一直正在输入。
姜旭鬼使神差按下删除键，发：去死。
蒋阔哈哈大笑，不和他皮了。
姜旭把手机丢到一边，出去客厅找水喝。
茶几旁的垃圾桶里外卖盒很显眼。
姜旭轻轻掀开盖子，还是完整的一份。
“凉了。”身后，姜忆声线冷淡。
姜旭回头看她。
姜忆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
周一，各科课代表在收放假时发的作业。
教室里试卷满天飞，蒋阔和佟冬冬的手都快写麻了。
“叫你们俩放假就知道玩玩玩，活该。”姜旭悠闲地坐在后面，抱着后脑勺，靠在凳子靠背上无情嘲讽。
佟冬冬都没时间看他，只求：“你有空快帮我抄一份啊大佬！”
英语课代表走过来收试卷，蒋阔忙不开手，下巴指指那一摞书：“你找找，就在那里面。”
张岱忍不住吐槽：“你们放假都去偷牛了吧。”毫不留情，“快点啊，第一节课之前我就得交上去。”
还有三分钟。
看到张岱走过来，姜旭才猛然想起自己没写英语作业，赶紧在抽屉里找卷子，结果连个影都没有。
张岱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到是怎么着了。
人走回讲台上翻了翻，找到上次多余的卷子，拿过来给姜旭。
姜旭意外，接过以后，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你啊。”
张岱小圆脸，笑起来很可爱，“没事儿，不急，我第一节下课之后交。”
正抄完作业的佟冬冬丢开笔，甩甩麻木的手腕，听到这句，有小情绪了：“课代表不厚道啊，差别待遇玩得溜啊。”
张岱毫不掩饰对姜旭的喜欢，“你要是长得像生姜小弟这么好看招人喜欢呢，我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佟冬冬的眼睛在放飞刀，咬牙切齿：“张、岱！”
“不皮了，你们几个快点啊。”张岱抱着手中的卷子去另一组了。
姜旭：“喂，英语卷子给我用一下。”
佟冬冬傲娇地转过身，不理。
“佟冬冬！”姜旭在后面喊他，敲着桌板“喂，还怄气了咋地。哎，冬冬，咚咚锵咚锵！”
“哎呀闭嘴吧，可吵死我了。”前桌蒋阔一巴掌把自个儿英语卷子拍姜旭桌上，又转头奋笔疾书。
姜旭挑挑眉，上课铃响起来，手下速度加快。
姜旭原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日常作业，老师不会有多重视。然而在第三节大课间时，张岱回来，忧心忡忡地传话：“任老师叫你过去。”声音再低一度，“脸色不怎么好呢，你可自求多福啊。”
姜旭眨眨眼，“就我一个？”
张岱点头，强调说：“就你一个。”
姜蒋佟三人面面相觑：“兄弟，保重！”
任老师是年级主任，今年还挂了一个副校长的名号，正值更年期，出了名的暴脾气，不好说话。思怵到这，姜旭就感觉肾虚得慌。
任老师有独立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姜旭深呼吸，敲门，喊了声报告。
里面正有人讲话，姜旭没听到“进来”，又重新敲了敲。
正是这时，办公室门从里打开，一张熟悉的脸毫无征兆闯进视线。
居然是樊颂。
姜旭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没料到会在这碰到她，眼神相交，竟然就不愿意把目光移开。
相比姜旭，樊颂自然多了。
她头发剪短了，只到肩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睫毛密长，眼睛很灵动。
樊颂往前走一步，姜旭往后退一步。
樊颂顺势虚掩上办公室的门。
两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好巧啊，在这碰到你。”樊颂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有让人想揉捏的冲动。
“是啊。”姜旭挠挠后脑勺，“你来这里？”
“哦，”樊颂扬扬手中的转学单，“来盖个章。”
“你来我们学校念书了？”
“对。”樊颂点头。
“好诶。”姜旭嘴角下意识上扬，但话出口又觉得好像有点太过明显了。
不过樊颂似乎并没有多想。
“你在几班？”姜旭问。
“我看看，高三（1）班。”
一班啊，看来蒋阔姐姐成绩很好。姜旭暗暗想。
“原来你也学的理科。”
樊颂解释：“历史太烂。”
他腼腆地笑着：“既然来一中了，以后常来找我们约饭。”
男孩像头顶的阳光一样，温温的，让人觉得慵懒。
“好啊。”
因为刚来，樊颂急着回班，也不能跟他多聊。
姜旭忽然想到什么，问她：“你脚踝好些了吗？”
那天看她追着车跑，右腿好像不太利索的样子。
没想到他注意到了，樊颂有些意外，她挥挥手，“好了，能活蹦乱跳的。”
说完，樊颂转身。
“对了，”樊颂又转回来。
“嗯？”
“我听蒋阔说你喜欢唐老鸭？”
姜旭一愣，声音小了一点，“他怎么说到这个的。”
“难得啊，我以为男孩子一般都会喜欢变形金刚什么的。”
姜旭有点难为情：“就…还好…”
樊颂说：“那我下次把鸭子带来，你拿回去吧。”
姜旭意外：“你不喜欢？”
樊颂：“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更喜欢——”
姜旭认真地看着她。
“——大白。”
“这样啊。”姜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先走啦。”樊颂转身离开。
姜旭还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
进楼栋之前，樊颂回头瞅了他一眼，见他还在，朝他挥挥手。
姜旭才回过神，立马转身，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
*
姜旭在理科小班，理工科的思维，擅长数学和理综，语文一般，但英语贼弱，放在全班是被随意吊打的份。
很不幸的，年级主任是英语老师。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姜旭自然躲不过老师的法眼。
他的英语试卷还大喇喇地摆在桌上，红叉叉比黑墨还多。
姜旭乖巧地站那听任主任絮絮叨叨半小时，中间还喝口茶继续聊。
末了，第四节课都快上一半了，主任终于大发慈悲，放他回教室。
走前，主任又说：“不管学得好不好，态度一定要端正，你下次要是还敢这样，就等着我好好收拾你。”
姜旭做出马克思列宁主义式乖巧，点头，承认错误，表示悔改，转身，出门，一气呵成。
阳光底下，姜旭抹了抹脸皮。
任主任什么时候能去把他缺的虎牙补上？
…
中午放学之后，三人在教室等樊颂下来。
蒋阔跟她约好，她来学校的第一餐去外面吃，就当是接风洗尘，欢迎她来北城一中。
结果等了十来分钟，还不见人下来。
佟冬冬摸着肚子，踢踢蒋阔的凳子，“给你姐打了电话催下啊，我要饿死了。”
走廊呈L字形，姜旭站在短道一侧，趴在栏杆上，伸长脖子往楼上望。
午休时间的教学楼寂静无声，能听见雪打过枝丫落在地上的声音。
脖子都扭酸痛了，也没见到个人影。姜旭猜测樊颂不会忘了吧。
“你在这里看什么？”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丝丝柔柔，宛若融雪。
樊颂出现得悄无声息；
姜旭突然被这声音吓得哆嗦，脚下一滑，腿跟着一怵，眼看着人就要往栏杆外边倒。
情急之下，樊颂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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