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同意,就在上面签字。”
笑了一会儿,华榆收敛表情,公事公办递出文件。
卫音从怔愣中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不礼貌盯了别人半天,不好意思接过文件,签下名字。
“你都不仔细看看内容吗?”华榆忽然开口。
卫音这幅温吞绵软的模样源自她自小孱弱的体质,但也造就了她小心谨慎的性格,面对一份医疗文件,连详细看都不带看就签下名字,警惕心也太差了。
“看过,”卫音笑了笑,抬头看着华榆,将信任进行到底,“我没什么能被惦记的,而且我相信省院的医生,你们都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的好大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给她减免医药费,但她实在没什么好图的,所以她愿意相信。
华榆看着她,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卫音笑出左侧的小梨涡,把文件递还给华榆:“谢谢。”
两相对视,华榆先撇开视线,把文件收好放在旁边。她做了个深呼吸,拿出一张纸,边说边写。
“入院时,你自诉神经病史,额头创伤导致记忆缺损,我需要详细了解这个情况。”
华榆语气有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艰涩,专业的态度让她保持冷静,但情感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卫音看她的眼神完全是对待陌生人,好奇、惊讶、疑惑,无论哪一种,都对不上久别重逢。
如果卫音还记得她,很多疑问都可以说出口,可偏偏卫音失去了记忆,不记得她这个曾经最好的“闺蜜”,也忘记了她们之间的过往。
卫音摸了摸自己的左侧额角,那里有一块不明显的疤,对应华榆口中的“创伤”。
华榆站起来,在卫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过来撩开她的发丝。
“你,你干什么。”
视线里,是一块五角硬币大小的淡红色伤疤,一半藏在发丝里,一半露在外面。
卫音不自在地往后退,耳尖有点发红,随手扒拉几下头发,挡住疤痕:“很丑吧。”
华榆咬牙道:“不丑,恢复得很好。”
卫音只当华榆在安慰她,小声回忆道:“有一次低血糖,头晕,从露天广场的大台阶上摔下来,撞到石墩子上,本来没有开放性伤口的,也没流血,就是肿,后来实在头疼才去医院,发现记忆消失了很多。”
卫音的声音和她的人很像,温吞柔和,过往经历几乎都是苦难,可生活的困顿都被她软乎乎的声音给模糊了重点,似乎她只是不小心低血糖,而不是常年营养不良。
自大学毕业后华榆就没见过卫音。她本以为拒绝自己的卫音可以活得很好,因为很快就传出了卫音和于甜甜在一起的消息,对方有钱也大方,对女朋友起码可以做到金钱上的帮助。
可事实呢,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的生活有多艰难。
早知如此,卫音当初还会拒绝自己吗?
华榆捏紧纸张,信息素忽然释放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嗯?好香啊。”卫音皱起鼻头,有些不适地揉了揉鼻子。
华榆仓促收起信息素,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卫音笑眯眯道,“反正我没什么反应的。”
她的腺体已经三级萎缩了,几乎就是个摆设,对alpha的信息素没什么反应。
华榆收敛神色,问起其他情况,铅笔在纸张上不停记录着,时不时停下来询问细节,结束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卫音说得口干舌燥,正想起身,华榆递过来一杯水。
卫音喝了一小口,舔了舔下唇:“咸的?”
华榆收拢好所有材料,点点头:“给你配的营养剂,你不喜欢输液,以后我会都换成补剂。”
卫音捧着这杯清澈到看不出有任何不同的营养剂,眨了眨眼,缓声道:“啊,我不喜欢输液。”
喜不喜欢输液这个事情她没有想过,记忆里,从小自己就经常跑医院,打针吃药都有过,不太喜欢输液?针头刺入身体,冰凉的液体……好像确实很讨厌。
不过,华榆是怎么知道的?
华榆看她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嗯。”
“你先把营养剂喝了,我去拿你的午饭。”
卫音下意识回了个“好”。
她把一大杯营养剂喝完,肚子咕噜一声,后知后觉:“华医生去拿我的午饭?”
医院里的营养餐都是送到病房的,为的就是预防不听话的病人乱吃东西,影响病程发展。
难道华榆给她重新配了营养餐?
想到这里,卫音拿起手机,把之前的营养餐谱拿出来翻看。
各种味道的粥,容易消化吸收但难以下咽;几乎不放油盐葱姜的小炒菜,味同嚼蜡;放不放糖都一样剌嗓子粗粮餐包……
嗯,还是期待一下华医生的午饭。
在等待的过程中,小护士过来把半途拔掉的输液管拿走,顺便给她塞了个大保温杯装营养剂。
卫音有点不好意思,输液还剩三分之二,浪费了。
小护士豪气地摆摆手:“不用担心!都记华医生账上!”
卫音:“?”
小护反应过来,连忙道:“华医生负责你的账,反正不用操心她有钱管够……”
卫音看小护士的目光更加狐疑。
小护士干脆闭了嘴,麻溜遁走。
华榆很快回来,这一回她脱了白大褂,像要下班。
“这些饭不多,尽量都吃完,”华榆拉出床边餐桌,把三个食盒放上去,“我回家一趟,晚上再过来。”
卫音的眼睛忙不过来了。
她的目光先是定格在华榆身上,修身白色羊毛衫,收进掐腰的红色长裙,身高腿长、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一览无遗。这么好的身材比例,她大概真的有外国血统吧?
继而,鼻尖闻到浓郁的香味,卫音的目光又被饭盒吸引。
当归龙眼乌鸡汤,蛤蜊蒸蛋,红糖糯米藕,一共三道菜,从食材和卖相上,比医院的标配营养餐好太多了。
“尝尝味道怎么样?”华榆没有马上离开,她靠在病床尾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期待。
卫音夹起一块糯米藕,口感醇香,味道清甜,她瞪大眼睛,飞快咽下,又喝下一口乌鸡汤,烫舌头道:“唔嗯好吃!”
华榆笑了笑,看她吃了一会儿,起身道:“那你先吃,吃完放旁边,我晚上再来收拾。”
卫音连忙喊住她:“等下,你晚上也要过来吗?我的治疗方案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吗?”
虽然刚刚爽快签下文件,但之后要怎么治疗她心里没谱,现在一听华榆要离开医院,卫音有点发慌。
“主要是做一些检查,每天喝营养剂,”华榆往后靠了靠,抬头想了一会儿,声音不疾不徐,“我想给你上中药,然后配合针灸、按摩,食补为主,你觉得怎么样?”
卫音看着华榆在窗外阳光笼罩下精致的侧脸,和拉出好看弧度的肩颈线条,呆呆点头:“啊,挺好。”
“至于我,”华榆侧头看她,“晚上要给你送晚饭。”
卫音睁大眼睛,没有反应,等华榆转身离开,她低头夹起一块蛤蜊放进嘴里才回过神来:“晚饭?”
这个场面让她觉得怪怪的,像是某个母慈子孝的情节,家中的老母亲生病住院,孩子们轮流送饭…不对,她才不是老母亲。
重点是,华榆给她送饭,那这饭,是不是说明是她亲手做的啊?
不对不对,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应该不是。
-
华榆住在距离省院两公里的水岸公寓,走路二十分钟。一套不到两百平的小平层,最近家里的下水道有些堵塞,管家联系她好多次,想要找人上门维修。
“不好意思,单位有点事情回来晚了。”
华榆把人送到门口。
管家态度热切道:“不碍事,家里再有维修直接联系我就行。”
关上门,华榆就近躺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眼睛干涩,肩背也有点酸疼,整个人变成化身大写的“疲倦”。
昨天她加班做了一场腺体摘除手术,病人是个多次进行标记清洗的omega,才二十三岁,腺体却早早萎缩了,不得不摘除。
这种病例屡见不鲜,omega在alpha面前天生具有劣势,一个弄不好就会伤害自己。
距离人类第一例abo分化已经过去百年,近几十年来与腺体有关的病种越来越多,病程越来越复杂,华榆所在的省院在腺体研究方面走在全国前列,治愈过多种腺体疑难杂症,华榆身为腺体分化科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医师,加班熬夜是工作常态。
但今天确实超过了她的加班记录,她已经三十一个小时没有合眼。
本来早上就能回家休息,偏偏遇到卫音,她看完卫音的全部病例,急匆匆跑回家做饭,再去病房看她,回家又折腾一会儿下水道,等她歇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
“wakeup,wakeup……”
闹钟响起,华榆费劲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摸手机看时间,抽空回了几条微信。
紧接着,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花花,你21号要上班吗?”对面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说话像蹦豆,态度十分熟稔。
华榆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揭锅:“我这个月的假期还没休。”
“那去参加聚会呗,咱们那些发小都回国了,抽时间聚一下,”对方愉快道,“正好我也两个月没见你了,姨妈天天跟我念叨你工作太忙不回家,聚会结束我陪你去看姨妈。”
华榆往汤里扔了一把龙眼肉,头疼道:“不去,我忙。”
“忙什么,”对方十分不理解,“除了你那007熬死人的秃头工作,你还有任何可以为人称道的业余生活吗?”
“我的工作很好,”华榆放下手机,开始装饭,“而且没什么好聚的,本来就不熟。”
“啧啧,这话真伤感情,”她哈哈笑了几声,“行吧,其实我和她们也不熟,而且于甜甜也在,我从小就烦她,你不来我干脆也不去了。”
华榆盖上饭盒,忽然开口:“于甜甜?”
“对啊,她回国了,这个局就是她撮合的,出国两年混了个水硕,现在人模狗样回来炫耀,有啥好嘚瑟的,算了还别去了。”
“不,”华榆说,“先别拒绝,我考虑一下。”
对方愣了楞,随即道:“行吧,到时候你给我个回复,不去聚会就咱俩聚。”
“嗯。”华榆挂了电话,神色渐渐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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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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