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恰似故人

遇到江予白的那天,沈昭然以为那会是她最后一次去户巷了。

研究生毕业的手续并不难处理,更何况沈昭然属于提前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只是她的导师是个难缠的,因此她不得不到导师家里来坐一坐。

“沈昭然啊,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像你这样的学生真是少见,虽然我知道你是想帮你男朋友的那个基地,但是他……人要向前看,你得为你自己的未来考虑不是吗?”

沈昭然的导师语重心长地说着,那是个很不错的导师,四十多岁单身女性,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

可沈昭然听不进去,她淡淡地望着墙头,树影摇曳,清风徐徐。

两人一高一矮,脚步一轻一重地在墙边走着,走了很久。

“巷子里不好打车,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把车开来。”

没等沈昭然拒绝,那四十多岁的女人就腿脚麻利地走远了,她也只好站在墙边等着。

身后传来砖瓦碎裂的声音,沈昭然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还没完全走出去,一个重物就将她砸得眼花缭乱。

听到动静,墙上的人探出头来。

少年左耳戴着黑色的耳钉,后脑勺的碎发遮住了后脖颈,嘴里叼着一根白色的东西,他蹲在墙上,白色的校服蹭上了些墙灰也丝毫不在意。

他翻身从墙上跳下来,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场面的,有些手足无措,清澈的目光里满是惊慌。

“抱……抱歉,不小心砸到你了。”

少年捡起地上的书包,哆哆嗦嗦地去扶沈昭然。

沈昭然被砸得眼冒金星,膝盖和手掌都蹭到了地砖,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蹭破皮了,只不过没料到的是眼角向下流淌的血液。

她狼狈地跪在地上,眯着眼睛抬头去看江予白。

视线对上的刹那,沈昭然僵住,仿佛呼吸都停滞,江予白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靠,流血了。”

江予白动作迅速,将盘在腰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捂在沈昭然的头上,血液很快就浸透了蓝白色的校服,泛开红色的花。

“我送你去医院。”

沈昭然耳边一阵轰鸣,下意识伸手去摸额角的伤口,却被江予白一把握住手腕。

“别摸,会感染,小姑娘脸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外套之下,沈昭然看见那只白皙有力的手,手腕上绑着黑色的皮筋。

眼泪倏地就滴落下来。

这下轮到江予白手忙脚乱了,仓促将沈昭然从地上扶起来,俯身蹲下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膝盖上的污渍。

那段时间天气热,不少人中暑,小地方的诊所挤满了人,好在沈昭然这样的情况不用排队。

缝针的时候,江予白站在沈昭然身边,看起来比沈昭然还要紧张,骨节分明的手握成了拳头。

“没事的,也不是很大。”

沈昭然见状安慰道,下一秒便疼得龇牙咧嘴起来,手上不自觉地拽住了江予白T恤的一角。

江予白只是侧头憋着笑,缓了缓才开口,“对不起啊,可能是我书包拉链,扔出来的时候太用力了,所以……”

“没事。”沈昭然垂眸,松开了江予白的衣角。

江予白沉默低头看向被捏皱的衣角,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去拿药吧。”医生敲了敲桌子,江予白的思绪才缓缓回笼。

排队拿药的时候,沈昭然靠在墙上阖眼休息,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坐我书包上吧,毕竟是它把你害成这样的。”

抬眸看去,身侧的少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沈昭然没理由拒绝,点了点头,缓缓下滑坐在了江予白的书包上。

书包不是很软,想来这个点翘课出来的,大概也没有多爱学习,包里就更不会放书了。

消毒水的味道闻得沈昭然不是很舒服,她将头埋在膝盖里,江予白低头看见了,还以为她不舒服,蹲下来凑得极近。

“你不舒服吗?”

沈昭然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江予白扫了一圈周围,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衣服,将有血迹的那一块叠了叠又塞到沈昭然怀里。

沈昭然又摇头,“我也不喜欢烟的味道。”

江予白有些错愕,半天后反应过来,歪着头朝沈昭然笑了笑,从校服口袋里拿了一根棒棒糖出来,“不是烟,是糖。”

视线错开,沈昭然将头埋下去抱着江予白的外套,确实没有烟味,是一股淡淡的橘子香。

见到沈昭然笑了,江予白才终于是松了口气,他蹲在沈昭然身边,手腕搭在后脖颈上摸了摸那搓头发。

“沈昭然,过来拿药。”

听到叫号声,江予白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窗口,几秒后,他摸了摸口袋,木讷地将视线移到沈昭然的脸上,嘴唇一张一闭,满脸尴尬。

“我,没,带,钱。”

沈昭然扶着墙缓缓起身,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扫了药钱后就拎着药转身走了。

江予白跟在身后,将地上的书包和衣服都捡起来,利用自身腿长的优势三两步就追上了沈昭然。

“那个,算我欠你的,下次见面一定还!”

心高气傲的少年,树影错落下昂起下巴,他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维护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而这是一笔要江予白用一生去还的债。

沈昭然毫不在意,她眼眶红润,盯着江予白的脸看了很久,这一瞬间,寸步难行,耳边只有潇潇风声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江予白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被放慢,目光不会闪躲,恰似故人相逢。

“明天,你到巷子口的游戏厅找我,我等你。”

话毕,一道高音女声响起,沈昭然回头就看见导师一路火花带闪电走到面前。

她推了推眼眶上的眼镜,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番江予白,转而心疼地看了看沈昭然。

“我没事的,导师,放这孩子走吧,他不是故意的。”没等导师开口发难,沈昭然轻轻推了推江予白的胳膊,示意他离开。

江予白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可他确实无力承担现在的结果,只能微微颔首,颠了颠手里的包转身离开。

他没走出去多远便听见那道刺耳的女声说道:“这些小混混书不读,就不要出来祸害其他小姑娘了,你不要对他们太善良了,那就是白眼狼。”

“那就是白眼狼!”

霎那间,另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江予白的耳朵里,他默默攥紧了背包肩带,将头埋了下去。

阳光很温暖,但它照不到江予白的心底去。

那天过后,沈昭然没再惦记这件事,就像导师说的那样,都过去了,人该朝前看。

更何况执野基地现在就是一堆断了顶梁柱的烂摊子。

想到这里,沈昭然抬头看见桌面上的收购书,将它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收购书之下,是一份竞业协议。

下一届奥普斯赛事,三年后,如果她没能让幽灵车队拿下冠军,那么就再也没有资格执掌执野。

钢笔在纸上划出丝滑的弧度,最后一点落下,也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的未来都与执野捆绑在一起了。

于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沈昭然都奔走各地寻找能够与许牧野匹敌的车手,无果。

命运使然,最后一次去导师的家里,路过那家巷子口的游戏厅,沈昭然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才开门进去。

前台没有人,昏暗的灯光照在各种各样游戏机上,空调大概是很久没有清理过,吹出来的风里带着些发霉的味道,空气里还夹杂着烟味和干透的汗味。

还没走两步,沈昭然就恶心地受不了,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

一阵欢呼声响起,她抬头看去,游戏厅的一面墙后,人头攒动着,好像整个游戏厅的人都聚在那里了。

隔着一高一低的人往前看,是两台发亮的赛车模拟器,大概是老板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与其他的古老游戏机格格不入,甚至有的角落连保护膜都没来得及撕下来。

在这里,沈昭然再次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比上一次更加憔悴,额前的刘海又长了,遮住了半边眼睛,显得眼眶更加深邃,嘴角有些青紫的痕迹,即使是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半靠在座椅里,动作迅速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巨大的显示屏上,他的赛道里几乎看不见对手的车影。

巨大的显示屏内,江予白驾驶的赛车滑行过弯,仿佛轻松摆脱了重力,即便在全无视角的情况下,也迅速洞察到了隐隐有现的危险,车辆随着车轮的旋转,发起猛烈的急停动作,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捏了一把汗。

不同于那天的,还有他的神情。

此刻坐在这里的人,像是被赋予了另一重灵魂,更加稳重沉闷,心里有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伺机而动。

赛车轰鸣着毫无悬念地行驶在山道上,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如同一只飞快的箭,迅速冲过终点线。

结果显而易见,人群散去,江予白坐在那里手里数着刚才赢来的钞票。

“一千二,还行。”少年得意地挑眉,拿着钞票在手里拍了拍。

随后一只白皙的瘦伸出来,从他手里将钞票抽走,不屑地塞在了口袋里。

“你……”

急躁的话还没说出口,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他瞬间没了脾气。

“上次缝针加买药,一千五,你还欠我三百。”沈昭然抬手不经意拨动额前的长发,若有若无地露出那道疤。

空气都凝固了,江予白神色凝重地咂巴咂巴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泄了气地摆了摆手,转身弯腰将书包拎起来,作势要走。

“跟我走吧。”

江予白背对着沈昭然,嗤笑一声。

“包养我?我很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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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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