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小鬼坐在床边，垂下两只脏兮兮的小脚，脚底的泥垢如青苔，又好似霉斑。
他死死盯着墙上的蘑菇森林。作为毕自成的一部分，小鬼的样貌与本体有很大的区别。
大小不一的眼睛仿佛造物主的黑历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与记忆中明亮的星星眼形成鲜明的对比。
被咬掉脑袋的小孩摸索着从床底爬出来，脖颈的断口处喷出大量菌丝，以巧妙绝伦的技艺编织成人头，惟妙惟俏。
长长的睫毛微颤，怯懦的小自满眼恐惧地望着小鬼，环抱双臂，不断后退，直到后背紧贴墙壁，退无可退。
小鬼见他这副样子，心中火气更大，冷嘲道：“像你这样碍手碍脚的东西，早该死在手术台上！”
小自不敢回嘴，眼角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掐住手臂的皮肉，拼命忍住喉咙间快要溢出的啜泣声。
他就是这样懦弱又胆小的人，才会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蘑菇林发生变化。彩色的涂鸦中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眼神温软，脸颊淡粉，神情柔和。
房间的两个孩子同时僵在原地。
哭泣的小自猛地瞪大眼睛，眼神中浮现出浓浓的难以置信，小声哀求道：“姐姐，是姐姐吗？”
小鬼倏地起身，脚丫踩在地上，表情愕然而狰狞，紧咬牙关，底气不足：“这不可能……”
黑发的女孩轻跨脚步，宛如精灵般从墙面跳下来，步履轻快地走向浑身炸毛的小鬼。
她弯起眉眼，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完全是毕自成记忆中的模样：“小成，好久不见。”
小鬼猛地跳起来，却是几个后跳，退到床头，表情愈发狰狞，愤怒道：“这一定是小毕那个家伙搞的鬼！”
他的表情闪过痛苦，万分笃定地说道：“你不可能是姐姐，姐姐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女孩恍若未闻，眼神坚定，笑容不改，试探着伸出手，抚摸他的头发：“小成，我来向你做最后的告别。”
小鬼僵在原地，不主动不回避。他倔强的眼神明明在说“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不相信”，可身体却眷恋这份温暖，不愿离开。
即使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痴心妄想的幻觉，是他应该杀死的过往，却依旧做不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姐姐，不要！你不要走！”小自猛地冲过来，死命抱住她的腿，用嘶哑的声音哀嚎道。
女孩眼里闪过心疼，努力维持声音中的平静，难掩悲怆：“你一直都没有长大，永远在停在八岁……小成，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小鬼忽然冷笑一声，眼底涌现疯狂与绝望，然而更多的却是难过：“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忘记你？明明是你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你不停地喊救命，一声又一声，直到声嘶力竭。我多么想冲出去帮帮你，可你的眼睛一直在说，别出来。”
“于是我什么都没做。”
“这太痛苦了，姐姐！比我想象过的任何一种酷刑都更折磨人。你知道吗？最痛苦的不是当你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而是之后的无数个夜晚。”
“后悔如毒药腐蚀我的心灵。”
“我无数次地想，为什么我没能和你一起死去，为什么我要屈服于我的懦弱，为什么要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我帮不了你，甚至救不了我自己。”
“姐姐，我感觉我快要疯了。”
小鬼的笑容丑陋而狰狞，可女孩的眼里只有心疼。
“小成……”
“院长说，他有办法让你重新活过来，活在我的身体里。于是我又开始吃药，医生开的药丸很苦很苦，但我一想到你能回来，就觉得咬咬牙能继续坚持。”
“但手术失败了。你彻底消失在我的脑海中，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你。”
小鬼缓缓说道，眼角有晶莹的水滴滑落。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姐姐。我知道，你想让我真正死去。我知道，这些都是墙里的那个混蛋告诉你的……”
“明明我全都知道啊！可是为什么看着你这张脸，我却无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姐姐，我不要你输。”
“我们玩过那么多次捉迷藏，最后赢的总是我。我知道你一直故意让着我，但是这一次我想让你赢。”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姐姐，我把这场胜利送给你。”
小鬼的眼里倒映出女孩的脸，小小的身影渐渐淡去。他身上的污渍与灰尘也随之散去，如同发霉的菌斑被雨水冲洗干净，露出内部的菌丝结构。
“因为我已经没有勇气，看着你再死一次。”
绝望的回响彻底中止，不远处传来解除反锁的声音——门开了。
姜茵赢下这场游戏，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喜悦。这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沉重往事，只是这家医院隐藏的微不足道的一角。
小成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他清醒而理智地注视世界背面的黑暗，甚至看穿姜茵的计谋与把戏，但他无法在姐姐的事情上做出任何“正确”的决定。
就如小毕所说，他不止一次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他。
当姜茵拿到那颗糖果时，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副本的游戏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只是伪装成规则的痛苦与绝望。无论输赢，都会有人受伤；无论成败，都会有人死去。
这里就像一个残忍的角斗场，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制定规则。
小成和小毕已经随着游戏通关消失，只有小自仍然怯怯地望着她，眼底满是眷恋与依赖。
他扯着姜茵的衣角，轻轻用力，声如细蚊：“姐姐，你要走了吗？”
姜茵蹲下来，目光平视，满是善意地询问：“你要和我一起吗？”
他的眼里瞬间涌出浓浓的欣喜，旋即想起什么，失落地低下脑袋：“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外面的土壤与温度不适合蘑菇生长……”
他念念不舍地放手，眼里有泪：“姐姐，尽快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姜茵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我会的。对了，你见过一个叫小燕的孩子吗？”
小自的眼里顿时流露出强烈的惊恐：“姐姐，那个人很危险，千万不要靠近她！她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
这个名字似乎唤醒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难以自控地啃咬指甲，表情略显疯癫，手背与额头的血管越发明显，青紫交加，极为可怖。
姜茵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他推出房门。
下一秒，小自双膝发软，跪倒在地，身体表面的血管破开皮肤，化作细长的菌丝，与房间相连。
昏暗的房间中闪过丝丝缕缕的微光，墙壁与地面的菌丝传递着微弱的光亮，隐约照亮被土壤包裹的尸体。
这些都是曾经死在捉迷藏与过家家游戏中的玩家。他们的尸体源源不断地为蘑菇房提供养分。
很快，小自的身体被全部分解，墙壁上的蘑菇林多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人头长菌盖，一人样貌丑陋，一人神情胆怯。
姜茵没有在门口犹豫太长时间，直奔楼梯间，大步向上。五楼存在异常，向上可抵达四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手电的灯光似乎在楼梯间更亮些。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也不如之前危险。
姜茵举着灯光，快速从四楼的楼梯口出来，而后放慢脚步，谨慎前进，推门检查。
漆黑的夜晚，只有手中的灯光能带来些许安全感。凌乱的房间内到处都是不能深思的细节，床头的笔记，潦草的涂鸦，堆叠输液架……
姜茵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一边加快速度检查房间。灯光扫过每个角落，惊起一群蟑螂。
毕自成说过，医院内只有两种异常，大人和小孩。之前出现过的玩偶保安就是其中之一。
据他所言，大人是被医院腐化产生的怪物。孩子需要遵守游戏规则，但是大人更擅长破坏规则。
姜茵想起上次遭遇玩偶保安的事，不由得心里一沉，也不知道伊丽莎白和维卡托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这一次，四楼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姜茵提心吊胆地查完最后一间房，倒退着离开，一扭头看见门板后大大的黑色笑脸，比任何恐怖故事更加惊心动魄。
儿童稚嫩的笔触在此刻为这个笑脸附上一层浓厚的恐怖氛围。两枚不对称的黑点如同一大一小的眼睛，弯起的嘴角像死神的镰刀。
她倒吸一口凉气，手电筒差点没飞出去，连忙捣腾两条长腿，奔向最近的楼梯间，哒哒哒下楼。
幽暗无光的楼梯间内，姜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放慢脚步，无声前进，理性思考。
青衣姜芝慧肯定会在三楼埋伏她，必须想办法越过她抵达二楼，最好能用什么东西牵制住她。
姜茵在心中做好计划，不由自主地绷紧手臂肌肉，走出楼梯间。硕大而鲜红的熟悉三映入眼帘。
她默默在心中倒计时，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然而半分钟后，姜茵的眼前依旧空无一人。
空荡的走廊上只有忽明忽暗的灯光，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披头散发的女鬼。
咦？青衣不在？
姜茵立刻抖擞精神，越发警惕，抓紧机会，握紧手电筒开始巡逻。赶紧检查，准备下楼！
这个副本还没到**……我写的好慢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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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儿童医院双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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