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霁做了场美梦。
梦里他仍然是遭人厌弃的边缘人，血缘上的父亲怒斥他寡廉鲜耻，高高举起鞭子就要挥下。
然而旁边伸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地按住了鞭子。
那神仙一样的人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了那顿责打，然后又俯身，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牵着他的手走出了殷家的大门。
走向了苍茫却广阔的天地……
梦将醒时，他似有所觉，惶然地将手伸向半空，试图抓住些什么。
睁开眼睛后，他盯着黑漆漆的屋瓦，指尖摸到眼角一点湿意。
冰凉的温度刺得他一个激灵。
应霁慌忙从床上爬起来，鞋也没穿，便赤着脚冲向门外。
栾煦正坐在院子的一角，烧着火堆烤红薯。
旁边枝杈上还串着两只烤鸡。
院子里原先丛生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靠近院墙的地方辟了一丛花圃以及菜圃，菜圃里才刚刚冒出一小片绿色的嫩芽。
破裂的屋瓦被重新修缮好，漏风的窗户也变得干净完整。
整座小院早就焕然一新。
虽然比起其他族人的住处来说仍稍显寒酸，但至少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正常的住处了。
听见屋子门口的动静，栾煦抬头看了一眼：“饿了吗？”
随即他就看见应霁光着脚，不由皱了下眉：“先去把鞋穿好。”
现在已经入秋，应霁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屁孩儿，要是受凉生病了可不好受。
应霁呆呆地看了他许久，终于在栾煦再开口之前，一转身，又飞快地跑回了屋子。
脸上似乎还挂着异常灿烂的笑。
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事。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栾煦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但比起他曾见过的同龄小孩儿，应霁要成熟懂事许多，即便朝夕相处也不会惹人厌烦。
就是有时候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栾煦选择留下来本是心血来潮，这几天他旁敲侧击问了应霁好几次，确认他既没有在梦里看见过什么神秘老爷爷，也没有听说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宝藏或者特殊血脉。
仔细回忆了一下曾经听过的剧情之后，栾煦觉得可能是因为剧情提前了。
剧情里面男主开始逆袭，起码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
栾煦并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但他也确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应霁继续独自生活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
而且栾煦本也无处可去。
这辈子的亲人早就已经死绝，之后随着那个男人上山，便专心修行，鲜少再下山。
山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朋友。
仔细想想，留下来养个听话的小孩打发时间也不坏。
就当是补偿一下应霁错失掉的那个金手指吧。
应霁穿好了衣服，又匆匆跑了出来，一脸期待地盯着栾煦，问他今天需要做些什么。
除草和修屋子的事情前两天已经干完了。
法术很好用，但栾煦现在有伤在身，所以能动手的就尽量动手，加上应霁的帮忙，也花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应霁干活很积极。
或者说只要是栾煦的吩咐，他都很积极。
最基础的生存问题解决之后，栾煦就不想再继续压榨童工了。
“今天不用干活。你看家就行。”栾煦将烤鸡递给应霁，一边说道，“接下去你要干的事情就是调养好身体。”
应霁选择性地听取了前半句，顿时紧张起来：“云哥你要一个人出门？”
语气有点委屈巴巴的。
“我去后山找些草药。”栾煦不由失笑，“最迟下午就回来了。
应霁“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草药是给应霁调养身体的，但他现在实力又弱，体质又差，前几天在山崖下受了那么一遭罪，到现在还时不时的会发烧。
他想跟着栾煦，但事实是他只会成为累赘。
——要是自己能变强一点就好了。
栾煦看出他的心事，温声安慰了一句：“等身体调养好了你就可以修炼了。以后你会变得很厉害的，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甚至连神都能干掉。
这种实力，栾煦这个公认的天才都不敢想。
应霁只当他是在哄自己开心，勉强扯了个笑脸，不让他担心：“我知道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栾煦捏了捏他的脸颊。
软乎乎的。
应霁当然不会反抗，栾煦没忍住又搓了几下。
要是肉更多点就好了，应霁还是太瘦了。
应霁一手抓着被栾煦塞过来的烤红薯，一边摸着自己被揉红的脸颊，亦步亦趋地跟在栾煦后面，直至将他送到院子门口。
栾煦越过山脚下的石碑时，仍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被人期待牵挂的感觉并不坏。
栾煦嘴角的笑刚扬起几分，下一刻又一点点压下去。
他想到了应霁身上的毒。
微弱且隐蔽。
但恰恰是那种毒在阻碍着应霁感应并聚集灵力的天赋本能。
时间久了，应霁还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且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但思维越来越迟缓，逐渐变成一个彻底的废人。
若不是栾煦心有疑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也很难以觉察到那种隐蔽的手段。
他知道应霁这样的主角不会真的有事，但想到这样歹毒的手段还是感到一阵恶心和后怕。
栾煦并不擅长解毒，但他知道几个万用解毒方，至少能够缓解毒性，让应霁养好身体。
等到可以入门修行的程度，随着实力的增长，那种毒药自然不攻自破。
有自己在，应霁的日子总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难过了。
-
栾煦带着草药和两只野鸡往山下走的时候，眼皮莫名地跳了跳。
随后他感觉空气中传来一阵异动。
离开之前栾煦给应霁塞了几张保命的符咒，有人或者野兽闯进小院的结界时，他都会有所感应。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有人闯进了结界。
栾煦脸色微变，调起灵力加快了速度。
一个呼吸之间，他已经回到了小院，灵力凝成的冰箭直冲墙角。
一道红色的影子灵活地闪过。
有力的后腿正正好蹬在应霁的脸上，巨大的冲力撞得他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很执着地拽住了串着烤鸡的木枝。
闯进结界与他抢食的是一只红色的狐狸。
耳尖与四只爪子都是黑色，尾巴尖也有一撮黑，下巴到胸前一片白毛，其他地方都是红色的。
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红狐狸。
看到突然出现的栾煦，应霁愣了一下。
就这片刻的走神，红狐狸嗷呜一口咬住烤鸡，就要转身逃往墙外。
栾煦动作比它更快，一伸手便揪住了它的后颈毛。
小狐狸身子一僵，烤鸡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应霁顿时朝它投来仇恨的目光。
似乎是觉察到了危险，小狐狸垂下了挣扎的爪子，嘤嘤嘤地叫了几声，毛绒绒的脸上透出一股略显油腻的谄媚。
当然是对着栾煦的。
栾煦微微笑了笑，对应霁说道：“阿霁，今天我们就尝尝烤狐狸的味道吧。”
应霁目光迥然地点头：“我去拿刀！”
说着就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小狐狸打了个哆嗦，掐着嗓子求饶：“大人我错了，小的再也不敢偷你们的烤鸡了，这次念在我是初犯，就饶了我吧。”
清脆的童音，语气却十分做作，完全没有孩童的可爱。
应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他扭过头看看被拿捏着后颈动弹不得的小狐狸，又看看面无波澜的栾煦，有点吃惊地问道：“这是妖怪？”
栾煦抬了下眉：“我听说有的妖修行多年，肉质比普通的野兽更好，还能温补灵力，好东西啊。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小狐狸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应霁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去拿刀。
他看出来了，栾煦就是故意在吓小狐狸。
分明是一开始就看出来它是妖。
见栾煦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反而更用力了几分，小狐狸终于止住了无用的哀嚎。
“我、我知道怎么解毒！”
栾煦眯了下眼睛：“你怎么知道中毒的事？”
小狐狸瑟瑟发抖地说道：“我在厨房看到药方了，那个药方里面很多味药都是无效的，我以前的主人做过大夫，我知道很多毒药的解法！”
栾煦将小狐狸提高了几分，转向了自己，问道：“那你的主人呢？”
小狐狸怔了怔，金色的兽瞳里竟显出几分人性化的痛苦与怀念。
“他死了。”小狐狸垂下脑袋，低落地说道，“自从他离开之后，我就回到了山林里修行，只是偶尔也会想念人间的食物……”
所以闻到了烤鸡的香气之后，它就来偷烤鸡了。
应霁神色渐渐有些动摇，眼底也浮现出几分不忍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应霁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烤鸡，还是有些气闷，这可是他辛辛苦苦烤出来的，本想留给云哥的，“你应该自己抓一只过来，我可以帮你烤。”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垂下尾巴，一副“我错了”的模样。
栾煦沉吟片刻，问它：“解毒的事，你有几分把握？”
“只要是这千百年间出现过的毒，”小狐狸故作矜持地说道，“大概都能解个七七八八吧。”
说着它又看了眼栾煦，继续说道：“你身上的伤，我也有办法给你治哦。”
应霁一惊：“云哥你身上还有伤？”
“一点陈年旧疾，并不碍事。”栾煦给了小狐狸一个警告的眼神，“先说说中毒的事吧，你能让我怎么信你？”
小狐狸抖了下耳朵，用爪子扒了扒鼻尖，用一种带着几分无赖的语气说道：“到时候你可以找人看看药方再自己去找药材嘛，都是些常见的药材，我总不会趁机给你们下毒的。”
栾煦：“……”
这个说法，确实无法反驳。
小狐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缓刑。
栾煦将它放到桌上：“那么，直到解毒成功之前，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吧。”
小狐狸刚要跑，又被栾煦一把揪住后颈提回来，顺手在它脑门上拍下一道禁制：“不许再伤害应霁——阿霁可以每天都给你烤一只鸡。”
“如果想跑的话……”栾煦头也没抬了挥了下手。
院墙之外传来哗啦一声，有成人手臂粗的树枝缓缓下滑，然后飞速下坠，砸落在地带起一片灰尘。
树干的那一侧秃了一片，侧斜的切面整齐平滑，宛如被一道无形的利刃一刀斩断。
小狐狸缩了下脖子，乖乖趴好不敢再动，并试图讨价还价：“三只行不行？两只也行——”
栾煦朝它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狐狸：“……好吧，一只。成交。”
修完啦~下面就是正常的连贯新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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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梦（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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