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耳边的,是婉转又绝望的哀乐。
鼻尖萦绕的气味有些似曾相识,这深刻烙印在过往中的气味,让庄北有些不敢睁眼。
“感谢各位居民,在这个萨乐姆花盛开的秋天,出席雪曼女士的葬礼。”
司仪以庄北最熟悉的赫兰斯语开场,但话语间,又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他说的好像不是华文,为什么我能听懂?”一个男声在后方响起。
“应该是魇的效应,这里明显不是联邦群星,他们说的也不是华文。”
“活应该是直接给我们脑中灌输进了这个星球的语言体系,所以能听懂。”另一个男声温声猜测。
“庄北?”笛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庄北微微掀开眼皮,却没有习惯性的四处勘测,只盯着脚下的草地,一动不动。
笛安抬手盖住庄北睁得不太情愿的眼,道:“不想看就不看,就算你全程闭眼,我也能带你出魇。”
其余玩家在看到笛安血红的瞳色后,皆是一惊,虽然意外,但没人开口说些什么。
庄北拿开笛安覆在眼上的手,道:“不用。”
他抬眼看向四周,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萨乐姆花。
萨乐姆小镇的风都是花的形状,白色随风扩散,独有的芬芳温柔弥漫在空气中,三颗明亮的恒星穿过蓝天映向雪白的花。
这里的美好会让人情不自禁露出笑。
但现在的场合,是不适配笑容的。
葬礼还在进行,雪白的花朵簇拥着灵柩,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萦绕四周,气氛沉重到窒息,坐在后排的几位玩家都不敢贸然开口。
最先憋不住出声的,是一个有着双明亮杏眼的男孩,他小声道:“我叫秋收,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坐在前方的一个瘦弱少女回头瞥了他一眼,回道:“陈落。”
“夏念星。”
夏念星就是刚才回答秋收问题的人,他浓眉大眼,长相十分有亲和力,但眼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呆滞冷板。
剩下没开口的,就剩下笛安和庄北,以及坐在最前方的一个金发男人,那个金发男人暂时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直盯着高处的灵柩。
笛安肩宽手长,揽住庄北将人遮了个七七八八,他挡住众人投向庄北的好奇目光,道:“我叫笛安,他叫庄北。”
秋收点了点头,没敢多看笛安,抬手戳了戳前方的金发男人,他以为对方没听清自己的话,再度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男人回首,露出一双碧色眼珠,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低低回答:“瑞泽蒂。”
看到瑞泽蒂那与庄北相似的瞳色,笛安神情微变。
笛安意味不明道:“我好像……知道谁是死人了。”
瑞泽蒂看了笛安一眼,没有说话,又转首回去,定定望高处的灵柩。
笛安的话没人在意,毕竟他的疯子形象深入人心,说些疯言疯语什么的也正常。
这时,司仪宣布棺柩即将封闭,请众人上前和死者道别,几人稍作犹豫后,都按司仪要求起身,来到了萨乐姆花簇拥的灵柩前。
死者雪曼女士看上去很年轻,她和瑞泽蒂一样,也有着一头热烈的金发。她肌肤雪白,闭目躺在花丛中,像是在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没有半点死亡的气息。
几人都算是老玩家了,对魇都有着该有的警惕,注意力没全放在死去的雪曼女士身上,时不时的环顾四周。
只有瑞泽蒂不一样,他半点不在意周围,只牢牢盯着死去的雪曼女士,几乎不掩饰眼中的缱绻和悲伤。
瑞泽蒂这样异常的表现,让几位玩家都变了脸色,但所有人对这个魇背景尚都不了解,没人对瑞泽蒂的异常行为做出评价。
“你认识瑞泽蒂吗?”笛安忽地询问庄北。
庄北没怎么犹豫,回答:“见过。”
萨乐姆小镇的居民并不多,庄北本就过目不忘,在看到瑞泽蒂的第一眼,他就认出,瑞泽蒂是死在三十三年前那场空袭事故中的一员。
得到答案的笛安神情有些阴沉。
活这样把答案摆到了庄北眼前,就有些过于狂妄自信了,他似乎是认定庄北无法走出这个魇。
即使知道谁是死人,知道死人是怎么死的,他也走不出这个魇。
庄北道抬头看了眼天空,道:“时间对不上,他死亡的日期是春天,现在是秋天,他死亡前的执念,不是那场空袭。”
笛安看着前方的棺柩,道:“是葬礼。”
这个魇开场就是葬礼,那么瑞泽蒂的执念,大概率和这位死去的雪曼女士脱不了干系。
虽然有些信息还和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但总体而言,这次的魇对于庄北来说,几乎是一场开卷的考试。
但这看似简单的一切却让笛安尤其感到不安,他紧紧拉着庄北的手,眉头愈发紧缩。
众人上前一一向雪曼女士道别,最关注雪曼的瑞泽蒂则是最后一个上去。
他非常自然的握住了雪曼交叠在胸口的手。
瑞泽蒂站在灵柩旁,注视了那恬淡容颜许久,才弯腰,嘴唇贴到她耳边,语气轻柔到像是说情话: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秋收看到这一幕,神情愈发复杂,他小声道:“……都这样了,我们还有必要管首投规则吗?”
“魇的难度逐层增加,这个魇只会比之前的魇难。”
夏念星同样目光复杂,他移开眼,看向远处的笛安,继续道:“万一他是烟雾弹呢?保险起见,还是先遵从首投规则吧。”
秋收点点头,他的目光不由落到笛安身旁的庄北,道:“那就是笛安傍上的大佬吧,原来长得那么好看。”
可惜笛安看人看得太紧,秋收都没有多看几眼的机会,只能依稀看见,庄北左耳还戴着一个巴掌大的独特耳饰,非常显眼。
夏念星看着庄北沉思了一会,然后道:“他眼睛和瑞泽蒂一样,都是绿色。”
秋收侧眸看向夏念星,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陈落抬手,半束起自己的长直发,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偶尔转转眸子观察周围情况。
在瑞泽蒂依依不舍的跟雪曼道完别后,抬棺人便钉上了棺柩,他们抬着棺柩,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墓地。
哀乐愈发悠远,穿透了洁净的天空。
在最后一铲泥土覆上后,空中飞舞的白色花瓣陡然停滞。
天空中的三颗恒星尚明亮,没人察觉到,时间已经到了六点。
突然出现的活,独自站在草地上,他缓缓弯腰,捡起一朵雪白的萨乐姆花,语调婉转:“这场戏剧,尤其浪漫。”
活拿着花,瞬移到庄北面前,戴着皮手套的手慢慢抬起,他捏着白花,对庄北冷漠的眼睛道:“我想,你很喜欢这里。”
庄北盯着活繁复的灯罩,没说一个字。
笛安上前挡在庄北面前,冷冷出声:“滚。”
活微微转首,似在审视笛安,他半点也不生气,只莫名其妙道:“你也会……喜欢这里的。”
说完,活毫不介怀的后退,他手指一松,那朵洁白繁复美丽的萨乐姆花便直直坠落,摔出一地的白色花瓣。
“首投倒计时五分钟,开始。”
在墓碑前呆呆站立的瑞泽蒂,首先开口:“我投笛安。”
“笛安一票。”
夏念星也开口:“我投笛安。”
“笛安两票。”
秋收没有犹豫太久,也道:“我投笛安。”
“笛安三票。”
沉默已久的陈落开口:“我投笛安。”
“笛安四票。”
笛安红眸阴冷,他盯着活良久,随后露出笑,语气诡异:“我投笛安。”
“笛安,五票。”活灯光微闪,看向庄北。
庄北平静开口:“我投庄北。”
“笛安五票,庄北一票,死人还藏匿于你们之中,再见。”
活消失后,几人都看向笛安,他们等着看这个魇的刑罚,可等了许久,都不见笛安有什么反应。
“这个魇的刑罚,会在每晚十二点进行,不是现在。”瑞泽蒂盯着墓碑上的雪曼,看着她灿然的笑容,缓声开口。
秋收脸色一悚,他下意识和夏念星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诧。
瑞泽蒂为什么会了解这个魇的刑罚?
瑞泽蒂缓缓转身,看向众人,平静宣布:“我就是这个魇的死人。”
“这棺柩里躺着的,是我的未婚妻,这里的一切,都源于我死在幸福前的执念。”
除了庄北和笛安,所有人皆是如临大敌。
以他们的经验来说,如果死人在投票前就主动公布身份,那么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在投票开始前,杀光所有活人。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瑞泽蒂道。
没人相信他的话。
瑞泽蒂自顾自继续道:“杀了你们,我就又见不到雪曼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好好活着,活久一点,越久越好,另外……”
“……别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不存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
秋收目光困惑:“他们不存在?别让他们知道?他们是谁?”
夏念星同样疑惑,他牢牢盯着瑞泽蒂,想从细枝末节中看出什么,但,一无所获。
庄北听到这话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右手下意识握紧,全身的细胞开始叫嚣。
他忽然有了感知,在身后,在那条道路尽头,在那个开满鲜花的庭院,那里的存在愈发清晰,就好像……
他的家,还在那。
“我会陪着你。”
笛安抬手抚过庄北紧锁的眉头,安抚一笑:“不管发生什么,这次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庄北没有出声,但眉头松了些许。
虽然荒谬,但庄北不得不承认,笛安的声音似乎真有着奇妙的安定作用,他感觉自己紊乱的心绪平静些许,也终于感受到自己还存在于现实。
笛安摸了摸庄北的额发,接着道:“怎么不接话了?我爱接话的庄北去哪里了?”
庄北正要回声,余光中却出现两道不该存在的身影。
“Zberin——”
一声呼唤,将立于现实的庄北,生生拖回虚无。
庄北不受控制的回首,看到了站在萨乐姆花中的——
爸爸妈妈。
新副本开启~
这个本很幸福,也很残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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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四层:磔刑小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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