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已经认出她。
“丙村的那个女霸王，名声很不好，把邻居家的房子都烧了，烧死一家三口。”
"听说京都有后台，才能作威作福。"
“京都都乱了，还谈个球。”
“出事当晚，他们村有人看到她在外面晃悠，咱们这些村子被投毒，兴许就是她和她的人干的。”
“嘘，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别说，小心脑袋。”
她全部熟视无睹，和颜悦色对朱玉柱，“有位病人，劳烦您老瞧瞧去，就在不远。”
朱玉柱蹒跚而行，沈缃叶担心耽搁太久，直接让蒋鸿鹰背上。
白术背上医箱跟上，而吓得躲在里面的医倌，都陆续出来，收拾柜台。
众人急奔而去。
不远处，换装成老百姓的虞荆芥和楚劲松、韩进三人，全程目睹这次场面。
夏昭明的吐血，是因为被打。
来抢钱，他忍了。
来要烧铺子里的书，他不能忍。
一个市侩、清高的半假文人，岂能允许书册受损？
所以反击，哪知被人揍得更狠。
恰巧被沈缃叶遇到。
“打我一顿，能不烧书铺，就让他们打吧。
你若不来，我也不会束手就擒，肯定是会把书册都藏起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沈缃叶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乱已经开始，怎么还能抱有侥幸，等别人上门来作贱呢？难道不是应该早有谋划，躲起来活命么？
就像她，占得先机，比什么都重要。
最终没忍住，“那你为何不早做打算？开着门，任由别人欺负？”
夏昭明吃了王拜相给的药之后，脸色慢慢缓和，现在有了些红润，眼望街上，“天下大乱，也会有人要读书，想读书，只有读过书，才明白为何会这样，该怎么拯救和避免。
世道不能总是这么浑浊不堪，总会有海晏河清的那天。
我的那些书，便是给茫茫中的人，一些希望和指引。”
现场遽然静谧，大家没说话，可又好像说了许多话。
“你且和朱大夫家一起照应着，我马上画个图，白术藏好，有危难，直接去找我。
那些书册，我也会找地方安置，你且放心。”
一向矜冷的夏昭明，激动的不断点头，眼眶微红。
朱大夫开始给他诊脉，开药。
沈缃叶走进杂乱的书铺，埋头提笔。
一道光线射进来，微尘在光圈里打转，蒋鸿鹰瞥了眼，发髻微微凌乱中，一只造型简单的银簪子。
眼光收回，正好和王拜相短暂对上，直到沈缃叶匆匆出来。
图交给夏昭明，“你懂，交给你放心些，有紧急事，吩咐白术。”
白术只剩狂点头。
千叮咛，万嘱咐，沈缃叶才离开。
王拜相最清楚沈缃叶的人，嘴里说狠话，谁也不帮，一旦能帮的，还是会伸手。
比如他家，比如余家。
比如高青山，比如虞荆芥。
以后，指不定还有其他人。
这女人，难懂。
可就是这么欢喜，怎么办？
上前一步，和她肩靠肩，故意亲昵问，“小婶婶，咱们还买不买东西？我都饿了。家麟想必在家也等急了。”
“买，你个馋猫，镇上能买到的，都给你买，难得出来一趟。鸿鹰想吃什么，也说说。”
语气是长辈，可她却忘了，自己也不过，和他们年岁相当。
王拜相几次想要像家麟那样去，拉扯她胳膊走路，最终，还是没敢。
集市上，冷冷清清的几个摊铺，买主更是稀少。
三人转了一圈，没买到粽子，也没买到家麟想吃的糕点，郁郁中，走到一处猪肉摊旁，准备多买些肉。
哪知，还未开口询问摊主，便看到身材瘦弱的摊主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猝然倒地。
手里，还拿着一只沾满灰土的猪腿。
“老娘，老娘！你怎么啦？大夫，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猪肉都不管，抱起老娘就跑。
三人怔然，没想到是个孝子。
没想到这么瘦削，力气还不少。
王拜相环顾四周，发现不少的闲散人，正在到处张望。
只是看到他们在，不敢拢来。
“怎么办？他这摊子若是没人守着，我看不到半个时辰，这半匹猪都会被抢光。”
“你们俩守着，我再去转转。”
沈缃叶朝集市的另一边走去。
那里，有两家卖杂货，还有一家成衣店，都还开着门。
“王拜相，你和沈小姐很熟？”
“那可不，她是我小婶婶。”冷凛凛加了句，“你不能这么叫，记住。”
“嗤，我蒋某，自是知道。说不定，她比我年岁还小，让我叫，都叫不出口。”
沈缃叶回来，背篓已经装满，两只手不闲，王拜相赶紧接过她手里的几个纸包，放进自己背篓。
另一只手上的两个新竹篓，还装了不少东西，都被蒋鸿鹰拿去。
“给你们都买了两身衣裳还有鞋子，你爹的也有，家麟的...没买。”
“谢谢小婶婶。家麟的等有空去县上买，这里的衣裳，他穿不得。”
蒋鸿鹰在回忆，看那孩子，也是一身粗布，为何又穿不得？
王拜相面色得意，为他能和沈家人更熟悉而自豪。
蒋鸿鹰不以为然，悄悄站远些，不想看王拜相那张不美不丑的大饼脸。
摊主回来了，脚下只剩一只鞋。
而他怀里，老娘依旧昏迷，四肢垂搭，好像他抱的，不是人，而是一匹布。
“你们还没走啊？老娘生病，没心情卖肉，你们且看着拿，看着给银子吧。”
王拜相伸手，从肉案板上挑了一条肥瘦相间的。
蒋鸿鹰则是在挂起的铁钩上，挑了一道肥膘多一些的，“可以炼油，能吃更久。”
沈缃叶斜乜，嘴角，轻扬。
掏银子时，沈缃叶不经意问，“大夫怎么说？这么快便看好了？”
“说她。。说她是瘟疫，不给看，让我娘回家等死。”
“济生堂的朱大夫？”
“不是，天下安的陈大夫。呜呜。。。我娘守寡把我养大，刚刚日子好过些，便。。。便。。。呜呜。。。”
“我进来瞧瞧。”从袖里掏出个巾帕裹住鼻口，看了眼面色，又测试额头温度，然后，手指搭妇人手腕，皱眉凝思。
“气血亏虚，邪气更易入侵，拿纸笔来，我写个方子，你按照方子抓药，能否大愈，还需看老人家自身状况。”
摊主张壮喜极更泣，“谢谢，谢谢女菩萨。”两条比竹竿粗不了多少的短细腿，慌促间去里屋。
沈缃叶就着脏油乎乎的案板，写好方子叮嘱，“记得按时服用，药材尽量选好的买。”
张壮点头如捣蒜，就要奔去买药，见他们还在，脚下顿住，小臂一挥，“尽管拿，尽管拿，不收钱。”
“你且快去，我们替你看着肉摊。”
沈缃叶又转进屋内，找水盏，给老妇人喂水，又拿出身上小瓷瓶的药丸，喂了一颗。
“你儿子是个孝顺的，你且要好好撑着，莫要让他有遗憾。”
两男人站外面，只看她，缄默不语。
三人匆匆赶回去时，太阳已经正当顶。
高青山愿意说话了，严家麟遵照小婶婶的话，一刻不离。
王双喜忙碌一上午，做了不少事，午饭总算上石桌。
把一大捆的衣裳拿出来，又拿出一大捆的鞋，“你们自己试，自己穿。也给高大哥留一身，不够的，下次再买。
我去写药方，能开口说话，真是太好。那些补药，也该派上用场。”
说话走远，只留下一抹雀跃的倩影。
三人怔忡，严家麟脑袋凑过来，“没有我的，对吧？小婶婶会给我买更好的。”
掰开外衣扯起里衣，一脸自豪，“这个舒服，下回咱们弄到钱，你们也穿。”
蒋鸿鹰随手拿了件湛蓝色，眼神只是一扫，明白王拜相的话，是什么意思。
娇惯养大侄儿，忍受混乱的世道，偶尔还要惩恶扬善，当当女侠。
这女人，果真值得男人追随。
用饭时，高青山也出来了，王双喜给他换上新衣裳新鞋，坐在一侧。
沈缃叶贴心给他弄了个勺子，让他先喝一碗蘑菇汤。
缓缓道，“慢慢会好的，过去的伤心事，就莫要多想，人总要朝前看。
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提，你就安心养伤。”
高青山颔首，端起碗，把泪水和汤一起咽下。
人口增加，床、家什都不够，下午，沈缃叶照常去采药，男人们弄竹子，做东西。
王双喜牵来的马，已经和奶牛、骡子在一处。
他没说是捡的，只是用了个很合理的借口：昨夜那些人忘记骑走的一匹。
蒋鸿鹰没做声，这个借口的蹩脚，他明白就好。
一上午没见到小婶婶，严家麟说什么也要跟去，沈缃叶没拒绝，婶侄俩有说有笑出洞。
王家‘父子’去砍竹子，蒋鸿鹰没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高青山说话。
也趁机打量这处阔大的山洞，看到那最里面角落的一张床，四面围上的布帘，赶紧收回目光。
对于高青山，他是愧疚的。
如果不是他叔叔，也不会家毁人亡。
高青山双目炙炙，面显砣红，“我会快快好起来，我还要报仇，我会打兵器，只要沈小姐能画出来，我就会做出来。
我要尽全力帮忙，蒋公子，你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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