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楚听澜就没在学堂见到过楚缘恩了。
“澜儿？澜儿？”今天午后，放了学，楚听澜才回到家中，正准备去书房看会书，然后再把课业写了，然后吃饭，吃完晚饭再去陪陪娘亲说话，之后睡觉。
结果，就看见墙头上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冒出。
楚听澜无语凝噎：“……表姐，正门开着。”
“我知道啊。”楚绯樱满不在乎地说道，“可这样好玩，刺激点儿。”
不理解。
楚听澜把手中的书放下，走到墙边，仰头看他那沉鱼落雁但爱趴墙头的表姐，“表姐，今天又是要带我去哪儿玩？”
上一次，表姐带他去赌坊了，他爹亲自把两人拎回来的，他还听见那掌柜的多惊奇的语气：“嗨哟！楚公子多少年没来过了！那些姑娘给的手绢还在小的这里搁着呢！”
他爹脚底抹油跑得比风还快，晚上楚听澜就被娘亲狠狠训了一顿，爹在一旁笑吟吟的半点没说他添油加醋了多少东西。
上上一次，表姐带他去游湖了，结果玩着玩着水，表姐忽然惊呼，说有水鬼，把楚听澜吓得跳起来，结果掉进了湖里。
然后就染了风寒，病了一个月。表姐被楚老夫人不轻不重训了一顿。
上上上一次，表姐带他去游灯会，那是早就说好的事，结果到了现场，他才发现还有个大皇子，大皇子笑眯眯地说请他吃汤圆，然后就把他留在了小摊边上，几个侍卫守着他，而大皇子自己则带着表姐去城墙看灯了。
楚听澜只好改成自己逛，逛着逛着走到金玉楼，干脆开始干活，最后放假变成了上班。
上上上上一次，表姐带他去买好吃的，然后买了很多很多，他拿不下了，只好吃掉，结果回家后晚饭吃不下了。
还有上上上上上一次，表姐带他去见那西边来的什么佛子；还有一次，楚家出事了，表姐拉着他去挨家挨户敲门，为楚家求情；还有一次，表姐牵着他的手带他爬京城最高的城楼，看最圆的月亮。
好多好多……最后连楚听澜自己也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反正每到放学，回到家三刻内，就会有一个霞裙月帔、韶颜稚齿的表姐踏着石砖来，倚在月洞旁，或是揪他院子里的花，亦或是折了桂花枝，再不济也要爬个墙头，宛转一笑，唤他陪她出去玩。
所以今日，他一如既往放下了手中书本，来到墙边，仰头问道：“表姐，今天又是要带我去哪儿玩？”
他的表姐笑盈盈，素手轻轻一扬，一抹流金划过空中，楚听澜下意识抬起手去够住那抹金，收进手掌心，才发现那是一对纯金打造的平安锁。
“表姐我啊，要嫁人啦。”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接下来一年都要憋在闺中了，没法儿带你出去玩了。”
“再见啦？以后大概见不到了哦，不要想念我哦？”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清脆像是婉转的黄鹂鸟。
楚听澜愣在了原地，站了有好一会儿，“以后就见不到了？为什么啊？”
楚绯樱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娘说这是规矩，出嫁前那一大段时间都不能出门。”
“那这个……”楚听澜迟疑着举起手中的纯金平安锁，楚绯樱笑着道：“送你的，小表弟。”
“……多谢。”这次，楚听澜规规矩矩向他表姐行了个礼道谢，看着楚绯樱伸出白藕般的手臂奋力一扯，将那桂花枝隔着墙头扯了下来，整棵桂花树也连带着摇摇晃晃，落了满地金黄，霎时浓香逼人醉。
“嫁人啦，唉，嫁人啦。”她叹气道，一边从墙头上跳了下去，楚听澜看着她消失在墙头，声音逐渐遥远。
那天晚上。
楚听澜做了一个梦，又梦见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三岁，在正堂里，坐在他娘亲的腿上，祖母祖父都在和他爹娘唠嗑，滚烫的茶冲开了一片淡香，小组群里没人说话，楚听澜就百无聊赖地扯着他娘亲的衣袖玩。
陡然有一抹杏黄色撞入这一方沉沉闷闷的天地间，脆生生的女声切了段明亮天光携身上。
才十二岁的女孩儿笑着闹着跑入，堂而皇之抱起他就跑，“祖母祖父好！姨妈姨父好！绯樱带小表弟去玩儿了！”
之后，他日日的欢声笑语，逃课、爬墙……皆由这位女孩儿承包了。
画舫上，他伸手去撩拨那条小锦鲤，她就拿着网捞：“澜儿要试试这条鱼的滋味吗？”
楚听澜：“……表姐，锦鲤不能吃。”
寺庙里，他们俩偷偷摸摸走到佛像底下。
“这个玫瑰花饼看起来好香……”她感叹一声，就指使楚听澜去帮她拿，结果被住持发现，两人一起罚了跪祠堂抄家规。
在祠堂里她也不安分，左挪挪又挪挪，低声来问楚听澜，“澜儿抄的完吗？要不要表姐帮帮你？”
楚听澜：“……不要，表姐你的字比我还丑。”
再后来，在城楼上，他们看见很大很圆的月亮。
她脸上的神情却带了几分落寞。
“……我不想嫁人……”带着哽咽的呓语一闪而逝，楚听澜曾疑心他是听错了。
现在想来，大抵是没有的。
今天，表姐同他告了别。
果然，第二天，表姐没有来找他了。
第三天也没有。
之后，他都没再见过表姐楚绯樱。
桂花在九月到十月上旬开花，楚听澜五岁快过了，凡间生活会持续到明年六岁生辰过后就差不多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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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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