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人肌肤实在太苍白了些,一点伤痕都格外刺激人眼球。
蝉衣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将她按坐下取出烫伤药膏,一点点均匀涂抹在伤处。
盯着手上绿白的膏药,她新奇又困惑打量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蝉衣,“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当然会担心自己的病人……”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头呢——明明那日雨夜,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蝉衣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撞入了一双熟悉眼眸。
素羽已经取下遮面的黑纱,长而弯翘的睫毛随她眼珠扇动,正专注看着表情缓缓凝固的蝉衣。
“是你。”
见到女人熟悉面容后,蝉衣不再疑问,而是肯定。
继而是因为医馆这几日的异常,对眼前古怪女人生出怀疑。
“你对来往我医馆的病人动了什么手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素羽困惑偏头,琉璃般剔透眼珠是纯澈的茫然。
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像外界对祭司的刻板印象啊,古古怪怪、行为捉摸不透。
蝉衣默默在心里想。
目光又落在停在素羽肩头的黑紫蝴蝶,以及她手腕缠绕一圈又一圈的黑纱。
怎么看怎么可疑。
两人在一片静默里无声对峙,半晌,还是素羽先移开了目光。
她低着头,未受伤的左手一圈圈绕着手上纱布,语调已有几分示软。
“除了一直在暗中看着你,我什么也没做。”
蝉衣对此还是有几分怀疑,“我医馆这几日的异常当真和你没有关系?”
要说变故,也只有她面前倏然出现的女人了。
素羽头垂得更低,不敢看蝉衣。
她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
“无魇门的刺客为了搜寻我的踪迹正在城中排查,而你身上因为有我护心蛇的气息,早已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素羽轻轻抓住她的手,眼眸专注,“我这次现身便是想在她们动手前带你离开——”
但蝉衣只是冷漠甩开她的手。
“我没有做错事,又为何要走?”
她右手覆有一层白纱,用来抵挡手腕黑蛇分泌的毒液。
手指点了点眯起眼睛享受她抚摸的小黑蛇,蝉衣终究还是不愿把自己一手救活的孩子拱手归还。
她向呆愣在原地的素羽宣誓主权:“你听好了,小黑是我在山脚下捡到养活,没有我它那日就会重伤而死。”
“——我不管它以前是你的什么护心还是护身蛇,它今后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所有物!”
素羽在蝉衣瞪向她的视线里沉默半晌,最后只是嗫嚅开口,“那我呢?”
“我也是你下山后捡到救活的,我是否也是你的所有物?”
“你堂堂一个大门派的继承者之一,怎么这么没骨气?”
蝉衣简直匪夷所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宠物争宠的人。
但她对一个自带腥风血雨麻烦无数的女人,实在没有很大兴趣。
尽管她看起来很乖巧听话,让她忍不住想像摸摸小蛇一样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话不投机半句多,蝉衣又在赶人走了。
素羽安静站在空荡荡没有病患的药堂里,最后回头,“你带着它,后续的麻烦并不比带着我一起少。”
祭司门派以巫蛊闻名,谁都知道祭司人手一条的护心蛇等同于她们第二个分身。
蝉衣身上能带着属于一个祭司的护心蛇,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认为她们关系匪浅,已经是能托付生死的程度。
毕竟作为祭司的第二条命,护心蛇分担苦痛以性命护佑主人周全。
而作为护心蛇之主,素羽与它有着通感。
“我不怕麻烦。”
大不了换个假名再去天下潇洒。
心里这么琢磨,她对素羽挥挥手,“你可以走了,以后也不准再跟着我。”
素羽很难理解为什么她能随身带着自己的分身,却不愿意把她这个本尊带在身边。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蝉衣死缠烂打的决心。
“我——”
一语未必,紧闭的大门被撞开,一朵花枝从外破空飞入。
在即将触碰到距离最近的素羽时,一瞬间散作纷纷扬扬的满天桃花瓣。
如今已是夏末初秋,飞扬的嫣然花瓣里却还带着早春的芳香,醉人心魄。
素羽面容一凝,抬手持鞭而出击碎满天落英,但仍有数不清的桃红落满这一间屋子。
“走!”
她抓住身后蝉衣的手,两人一前一后飞出覆满桃花的医馆。
方一落地四周便乌压压围堵来一群黑衣刺客,她才知自己中了计。
“桃红一枝春。”
蝉衣手上碾碎一片花瓣,汁液染了满手。
“祭司最擅用毒的长老之一——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受门派欢迎。”
她抬头寻向不知躲藏在何处的主使者,指尖银丝一瞬间凝结。
素羽还没来得及因为她话中的“我们”而欣喜,蝉衣已经五指张开,阳光下几不可见的银丝刹那折射一片。
杀人不见血,隐刃随风去。
又是数枝桃花投掷而来,想要拦住突围的白衣医者。
她不屑嗤笑一声,花枝还未近身便被空中飞舞的银线切割成两半,断口处黑色毒液如鲜血流淌,转瞬化为飞灰,湮灭不见。
“你难道不知你擅长用毒,而我却是这天下最擅解毒的天才?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自信带来自负,她却有承担起自己自负的资本。
那一日无魇门千人精英围堵截杀,暗处是祭司声名在外的制毒长老。
蝉衣不用一刀一剑,一人带身后之人突出重围。
“你杀了无魇门的人,她们今后决不会善罢甘休……”
“闭嘴。”
坐在抢来的骏马上策马奔腾,身后是她顺手救来的美人。
素羽方才鞭子快得全是残影,手下重伤吐血的刺客不计其数。
现在倒和被逼上梁山的黄花闺女一样倚靠在蝉衣身后,整个人小媳妇儿做派,说话也是期期艾艾。
“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我不怕麻烦,既然已经因为你出手招惹到了她们,也就无所谓会不会被人惦记上。”
作为被担忧的对象,蝉衣倒很坦然,甚至带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
江上平稳渡舟哪有惊涛骇浪来得痛快畅意?
今日所经种种是她从前十几年人生都没有过的变故与惊险——果然正如师姐所说,这山下的日子比山上要好玩多了!
她没有因为遇险责怪自己,素羽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
只是下意识觉得酸涩快慰,专注凝望着身前人策马扬鞭的少年意气。
这是独属于她们的少年时光。
尽管前路未卜、后患无穷,素羽仍旧只想时光久久停留在这一刻。
——————
两人被无穷无尽的追杀强行绑定在一起。
一人乐在其中,一人越战越勇。
只是时间拉长,总会有难以预料的情况发生。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蝉衣常使银线的右手掌心被花枝划开一道巨口,毒素染红的血肉怎么也不能结疤,每晚痛到她夜不能寐。
追捕的人过多她们难以进入城镇歇息,只能同初见一般栖身于荒野破庙。
情形与那日雨夜颠倒,蝉衣唇色乌紫倚靠在破庙角落,素羽安静端详着她,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低声开口:“解毒的草药只有祭司门派才有,我回去门派,从她手中给你拿解药。”
痛到呼吸都有血腥气,蝉衣睁开一双眼,身上本就不好受因为她话语而更加生气。
“我需要靠出卖你来拿药?她们如此紧追不舍,你回去自投罗网你那位师妹还会放过你?”
“她只是想要大祭司位置,最多废我武功,不会取我性命。”
蝉衣微微侧头,看向黑夜里缓缓持刀逼近的一群刺客,语调凉凉。
“你确定?”
又是一番辛苦厮杀,这一次少了能用武的蝉衣帮忙,素羽支撑得格外艰难。
护心蛇早已被蝉衣送还她身上,她们如今同舟共命,已是超过生死的最亲密距离,不再需要以你我区分。
鲜血染红浸透衣衫,素羽仿佛不知疼痛将负伤蝉衣牢牢护在身后。
在两败俱伤解决完刺客后,她将蝉衣安置好孤注一掷选择离开。
“——她们的目标是我,你身上已没有我的气息,安心留在这里,我一定会给你带回解药。”
不管身后人的怒斥追逐,素羽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比起自己一步踏错便会丢掉的命,她固执认为蝉衣那只能治病救人的手更重要。
如果再僵持下去,她是可以继续苟且偷生,但蝉衣只会被连累到右手被毒素浸透。
她不能,也绝不可以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蝉衣一步一踉跄顺着素羽离开的方向追逐,想要把那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拉回来。
明明为了活下去已经奔跑了那么久,怎么又偏偏要为了萍水相逢的人去自投罗网?
她从来没有理解明白过素羽奇怪的思绪,师尊教导她做事要学会自己承担后果,是她自己轻敌被伤了手。
就算要断臂求生也轮不到素羽去背罪,她的命只握在自己手中,不需要别人去为了她摇尾乞怜。
夕阳西下,暮色黄昏。
顺着日落的方向,蝉衣因为伤势走得很慢,她已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这条路长到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耳旁是鸟兽归巢的鸣叫,树叶婆娑间,前方远远走来一道熟悉身影。
……是她平安回来了吗?
蝉衣咬牙强撑着上前一步,栽倒在那人怀里。
她想伸手抓住眼前人衣领,又因为掌心痛楚针扎一般松开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