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夜色渐凉。
百姓们完成了一天的劳作,早早地歇下了。
郊外,黑色的树影摇晃,匆忙躲避着那跌跌撞撞的青年。
苏二两脚步踉跄地逃命,地上的鲜血沥沥淅淅地流了一路。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
前方不久就是句野城了。
句野,是承恩寺的地界。
到那里就安全了。
他勉力躲过几只冷箭,却还是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在下乃清风派弟子,不知何处得罪了隶浮阁,还望诸位前辈看在我们掌门的面子上,饶过在下一回。”苏二两寡不敌众,只得低头服软。
对面不知谁冷哼一声,道:“本来弟兄们的任务只是拦住你,哪知你争气,竟猜出了我们的身份,那就只能委屈小兄弟先去拜会阎王了。”
苏二两心中一顿好骂。
那几人的隶浮阁令牌就差挂脸上了,还用得着猜!
真不知道是哪一方人马,又在耍什么心思,只可怜他无辜被牵连。
在地上躺尸的枯叶被一缕微风卷起,如蝶如蛾,好似在舞生命的最后一曲悲歌。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捉住了树叶,手的主人将它递到眼前,用指腹的老茧将其磨成细粉,飘散于天地,归于微尘。
苏二两没几招就被打趴下了。
他躺在地上,回想着自己这糊涂的一生。
就这样结束了吗?
有什么流到了眼间,令世界都蒙上了血色。
他望向天空,想看一看世界的广阔,却只看到了围墙。
由树木构建的围墙,直达天边,好似一口深井,井口是一轮不圆的月,井底是快要死的自己。
再细看,有一抹白映入视野。
那人半卧在树杈上,手里摩挲着什么。
苏二两不禁暗自心惊。
追杀他的人中有不少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姓的人物,竟无一人发现,树上正有人默默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是哪来的高手。
不对。
按理说,他早该被乱剑捅死了。
可他却没感到疼痛。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听到声音了。
静,无边的寂静。
难道,他已经死了?
白衣扫过他的脸侧,原来是那人啊。
他就说嘛,哪有什么高手,想来是接他下去的白无常大人吧。
苏二两视线模糊,只看到无常大人面白唇红,睛若琉璃,身形翩翩,乌发过腰,风儿轻轻一掀,就乖顺的飘到身前。
“原来无常大人是位美丽的女鬼。”苏二两想到自己活了二十余年都没有过一段情缘,死了也想做一把风流鬼。
待话出了口,他又觉得自己过分轻薄了,会不会让大人觉得自己是个登徒子,一时间后悔不已。
可说出去的话又怎么收得回来,只盼着大人没听见吧。
还没等苏二两说句别的恭敬话转移话题,他就被一巴掌拍晕了。
他晕前只有一个念头:果然还是被听到了,日后要好好道歉才是。
“吴应,我长得很吓人吗?”
“阁主天人之姿。”暗处突然现出一人,恭敬地向白衣女子道。
“那怎会有人将我认成鬼?”女子望着地上被她药倒的蒙面人,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
“属下明白了。”吴应长剑出鞘,要去把苏二两捅个对穿。人死了,自然就没有人了。
白衣女子将擦手的帕子向他砸去。
吴应停了动作,转身将帕子拾起。在自己衣袍上擦了擦,双手奉至女子面前,道:“请阁主指点。”
女子冷哼道:“这儿可是那老秃驴的地盘。他可不是个吃素的。”
吴应不解:“和尚不都是吃素吗?他身为方丈,如何赶不敬佛祖!”
白衣女子心中暗翻白眼:“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查查这些人的身份。我倒要瞧瞧,是谁在和我隶浮阁作对。”
吴应站着没动,直至女子伸出两指捻起帕子,他才去了。
临走前还嘟囔着:“这要是老阁主还在的时候,哪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白衣女子:... ...
她闭了闭双眼,帕子在她攒紧的拳头中生出了褶皱,随即,落在了地上。
郊外,一间废弃破庙中。
一女子熄了火堆,拿起外皮已经烤糊的番薯,慢慢地啃着。
苏二两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
见一位姑娘身穿黑衣绿裳,外罩黑色长褂,并未有绣花,发饰简洁,只以一木簪绾发,有缀一白玉簪做装饰,更衬其清丽秀质。
阳光从残破的房顶透进来,虽只有几缕,已可见今日大晴,
哪里还有什么貌美女鬼,想来是他伤到了脑子,错将救他的姑娘认成了鬼吏,真是冒犯。
“姑娘。”苏二两艰难开口,嗓子像刀割般痛。
他说出这两字便闭了嘴,想来姑娘已经知道他醒了。
果然,那姑娘听到后,颇为欣喜地走了过来,道:“少侠,你醒啦!”
她端来一晚已经煮沸了的水,送到苏二两嘴边。
苏二两浑身都疼,但他还是努力伸出手,结过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女子和他抬起的眼神对上,得意道:“我可是特意算好了时间,就盼着少侠醒来呢。”
苏二两又喝了几口,这才开口道:“在下清风派,苏二两。敢问姑娘是?”
“我叫吴涯,只是一江湖郎中罢了。”
苏二两道:“姑娘莫要自谦,若不是得姑娘相救,在下早已是白骨一堆。”
吴涯侧身掩嘴一笑,道:“那小女子就担了少侠救命恩人的名了。”
苏二两:“本该如此。在下要赶去京城办事,一路也没带多少盘缠,实在不知该怎样报答姑娘大恩。”
“这个简单,”苏二两话音刚落,吴涯便答道,“我正要去京城寻故友,只是我武功实在不堪。反正也顺路,不如我二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苏二两心想:是挺好的,遇到坏人我就上去玩命打,反正受伤了还有吴姑娘在,等事情忙完了,再去好好答谢她。
苏二两笑着应了,又说道:“到是我占了姑娘的便宜了。”
吴涯听后板了脸,语气硬着说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是苏某说错话了,姑娘莫怪。”苏二两心中奥脑,一边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一面想自己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怎么老说错话。
吴涯看到他如此自责,忙伸手拦住了他,嗔笑道:“我废了好大力气才处理好的伤口,你可别再伤着自己了。”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毕竟才刚认识,也没什么活可说,吴涯便又回到原位去啃番薯了。
只是可怜苏二两身上伤口众多,稍稍动一下就钻心的疼,于是他只能闻着香气,听着肚子叫唤。
这庙里只有他们二人,又没人说话,安静得紧。
吴涯当然也听到了某人肚子的叫声,只是她昨晚上忙着帮苏二两处理伤口,一夜没睡。
现下实在累极了,也懒得动弹。
就装没听见吧。
吴涯靠在柱子上,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也不记得有没有回话,她就已经踏入梦乡了。
那边,苏二两实在是受不了煎熬,便主动开口讨要吃食。
哪成想,吴涯已经睡着了。
苏二两心中又是感激不已,想来是救自己累的。
两人就这样在破庙里休息了七八天,苏二两的伤已经不影响活动了。
这期间,吴涯的医术不止一次震惊了苏二两。
与其说是医术,不如说是酷刑。
事实上,吴涯确实不是正经大夫。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可苏二两还是不停地抖啊抖。
有这么疼吗?
然后她一低头,发现用错药了。
怕被看出来,她便不动声色地换了一瓶药。
奈何苏二两眼尖,看到她如此操作,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吴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这位苏少侠是否后悔答应与她同行。
树影稀疏,日光斑驳。
林中有两个休闲乱逛的行人。
吴涯:“苏少侠,你当真能认出来吗?”
苏二两:“不一定,毕竟我当时晕过去了。吴姑娘将我救下,难道不记得昨晚的路了吗?”
吴伤:“我路痴。”
苏二两:... ...
二人已经找了大半天了,可依然没有找到昨晚那群杀手的尸体。
苏二两当时伤的重,也不大清楚那群人是怎么死的。
可吴涯却说自己发现他是周围半个人都没有。
苏二两观其神态,并未说谎。
“苏少侠,”吴涯看着地上的一方绢帕,脚尖将它向前踢了踢,惊讶道:“难道真如少侠所说,白无常是个貌美女鬼?”
苏二两走近,二人呼吸交缠,吴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苏二两盯着吴涯的眼睛,笑了笑,弯腰捡起帕子,甩了甩灰尘,揣到了怀里。
吴涯视线转了又转,若有所思道:“苏少侠这是?”
苏二两清了清嗓子,眼神闪烁,道:“这是我的,应该是昨晚不小心弄掉了。”又道:“想来就在这附近了。”
吴涯却不接他这话,笑眯眯道:“哦~原来是苏少侠的东西啊~”
苏二两央告道:“吴姑娘,咱们办正事吧。”
吴涯收了玩笑神色,道:“眼下我有两种猜想。”
苏二两:“愿闻其详。”
吴涯想了想,道:“要么是那白衣女子准备周全,一早就做了万全准备。要么,杀你的和救你的是同一伙人。一方假死,一方假杀——”
苏二两:“若是后者,又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闲着无聊逗我玩儿吧。”
吴涯心想,那也说不定。
但嘴上却说:“我听说,前一段时间朝廷招安了不少江湖势力。”
吴涯的话就说到这里,但苏二两却听明白了。
朝廷是看上了清风派,玩了一手“英雄救美”。
可是,这说不通。
他此行,可是和当朝太子通了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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