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揽星找出家庭医疗箱,熟练地给程知谨处理伤口。
两人坐在书桌旁,从程知谨的视角看过去,程揽星软化后的头发乖顺地垂下,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黑白交替,勾勒出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仰头看人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盛着漫天繁星,让人忍不住迷醉其中,可它们的主人却毫无所觉,兀自人万劫不复。
程知谨指尖微动。
“哥,你就相信我吧,在家的时候都是我给他们处理伤口,我经验很丰富的。”
就像程知谨很了解程揽星一般,程揽星也很了解他哥,以至于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程揽星就知道程知谨想说什么。
程知谨停住想摸他脸颊的手,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掩盖自己刚才的意乱情迷,索性任他误会。
“星星,对不起。”
程揽星低头轻轻对着包扎好的伤口吹了吹,闻言顿住,他把医疗箱放在一边,支着脑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见程知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苗头,轻叹了口气,“哥,干嘛要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啊。”
无论是因为父母角色的缺失,所以又当爹又当妈一般把他带大,还是就算离家了,对自己依然无微不至的关心,都是作为哥哥这个身份来说,不应该承担的。
还很小的程揽星,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着程知谨的背影。
哥哥总是很忙。
他拿着程知谨给他编的两只草蚂蚱,嘴里叽里咕噜地给它们配音。
“哈哈哈小小,你输了。”
“呜呜呜大大,我让程揽星叫他哥来,你给我等着。”
程揽星迈着小短腿跑到他哥面前,把那只小一点的蚂蚱递过去给他哥看,“哥,小小说它想变成大大。”
程知谨的手上满是泡沫,他轻轻点了小小一下,“变大了。”
绿油油的蚂蚱立刻穿上了白泡沫外套。
“哥,你好厉害呀!”
程揽星蹭到他哥旁边,吧唧一口亲在程知谨脸上,然后捧着两只草蚂蚱,噔噔噔地跑开了。
虽说父母每个月除了给大伯汇他们的生活费,还会另外再给一些钱,但一下子多出两个小孩要照顾,所需费的心力还是会让大伯母时常心生不满。
程知谨是个很敏感的小孩,即使大伯和大伯母不会在小孩面前吵架,但大伯母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大伯时不时的叹息,都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在这个家里不太受人欢迎。
于是,程知谨开始学着洗衣服,帮程揽星洗澡,抢着洗碗,拿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拖把拖地……
即将小学毕业的那个寒假,程知谨在饭桌上严肃地宣布,毕业后要和弟弟搬回家住。
“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照顾好星星。”
程知谨只比他大四岁,本不用做这些事的,是爸爸妈妈将自己的责任交给了他,所以他从小到大才会吃这么多苦,甚至因为性向问题和家里闹翻后,还因为程揽星承担了一部分家庭责任而道歉。
两人似乎都陷入回忆之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从前没被挑开讲的话题,一旦泄了口,便再也抑制不住。
“星星,我从来都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那的想法,只是……”程知谨极力压制自己想要拥抱眼前人的冲动,“我有不得不那样做的原因,不要怨我。”
从把程揽星当做自己的责任起,程知谨就从没有产生过抛下他的想法,哪怕是后来对他的感情变质,他也只是想着暂时要离程揽星远一些,不能让自己不正常的感情影响他。
程揽星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占据了十八年,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若要剔除,则是断骨换血,那他也将不再是他。
“哥,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怨你,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其实刚开始是有怨过的,怨他什么都不和自己说,怨他对自己不够信任。
“哥,你那时和我说的,只是一部分原因吧?”
还未等程知谨开口否认,程揽星又紧接着道:“没关系,我不会逼你告诉我,等你想说了,我再听。”
程揽星这些年一直在尽力修复程知谨和爸妈的关系,他虽然支持程知谨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他不愿意看到他哥谈了恋爱后就闹得和家里断绝关系。
随着程知谨离家的日子越久,他能明显感觉到,爸妈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对他哥的性向不再那么抵触,但程知谨的态度一直没有发生变化。
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现在发现了苏逸轩的真面目,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哥和爸妈和好。
思及此,程揽星决定单刀直入,“哥,我问你件事哈?”
“嗯。”
为了方便上药,刚才开了房间里的大灯,但两人开始有促膝长谈的势头后,程揽星就换成了暖黄小灯,他认为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有利于打开人的心防。
两人都被包裹在暖融融的灯光下,眼睫下一把小扇子轻轻舞动,内里的情绪一眼就能被人勘破,鼻上的那点小痣,光影流转间,镀上一层艳色。
这样的氛围下,最容易催生旖旎的心思。
“哥,你现在和逸轩哥相处得怎么样?”
程知谨有些意外,没想到程揽星想问的是这个,刚才还在飘忽的心现下安定了些。
“还行,为什么这么问?”
程知谨想起刚才的情况,心下一沉,语气变冷了些,“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刚才为什么要拦着你?”
程揽星被他哥的话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站起来极力解释他俩之间没什么了,但见程知谨的表情不像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又按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脏,谨慎道:“我俩没怎么啊,他刚才逗我呢。”
程知谨微皱眉,片刻后表情放松了些,他知道程揽星不会在这种事上瞒着他,“他要是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嗯,好。”
“星星还有话要说吧?”
程揽星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轮,十分纠结要不要直接向他哥摊牌,但这么几个来回后还是选择暂时先瞒着,“哥,你会和逸轩哥一直在一起吗?”
“一直这个词有太多不确定性,我无法给出确切回答。”
话锋一转,程知谨低头碰碰程揽星的额头,“你只要知道任何人都比不上你,星星,你对我来说最重要。”
程揽星很少问他和苏逸轩的事,这段时间却接连提了好几次,程知谨怕他多想。
身体撤离后,余温还在。
程揽星顺势倒在床上,薅过被子盖住脑袋。
————
两人先后洗了澡,程知谨拿来吹风机,要给程揽星吹头发。
“哥,我自己来吧。”
程知谨按住程揽星的手,滚烫的体温透过一层纱布传递到程揽星身上,让第一次听到他哥表白心意的程揽星更加不好意思,忙缩回手,不知所措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直到他哥轻笑了声,才停止这样无厘头的行为。
“哥!”
程知谨眼里的笑意更盛,抚开他额前垂落的一缕头发,看他因为痒意而半闭的眼睛,喉结微动,“没事,我的右手还可以用。”
程揽星只好乖乖地低头,对他哥展露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吹风机嗡嗡的声响掩盖了暗流涌动的心思,程揽星的一侧是一面镜子,两人的身影印在里面,若仔细些看,就能发现站立着的那人,眼里汹涌的爱意。
温度适中的暖风吹得程揽星昏昏欲睡,程知谨用左手撑着他,右手小心地给他吹头发,以防他的脑袋乱动,不小心烫着。
吹到耳后时,错眼间,一抹暗红一闪而过。
不太好的预感升起,程知谨关了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让程揽星靠在自己身上,指尖轻颤,缓缓拨开那处的头发。
看到的那一瞬间,程知谨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也是那一瞬间,他的脑中无数猜测闪过,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痛苦。
程知谨的手虚虚按在那个印子上,很想用力掐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把印记去掉,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程揽星,不可以做伤害他的事。
怀中的脑袋动了动,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嘟囔着又找了个地方趴着,双手抱着程知谨,想让他躺下去点。
程知谨这才回神,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星星,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替程揽星脱了外套,把他放进被窝。
眼前的睡颜美好得如同天使,从喜欢上他开始,就是程知谨的审判之日。
此刻,嫉妒像一张网慢慢裹住他的心脏,不断收紧的窒息感让程知谨的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界。
过了好一会,他明白过来这是危机感,可能会失去程揽星的危机感。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很长,长到他刻意去忽视,程揽星以后会结婚,甚至还会和爱人生子。
就像他,为了摆正自己对程揽星扭曲的感情,而随便和别人谈恋爱一般,程揽星也是有可能因为喜欢而和别人在一起。
或许他潜意识里也知道程揽星以后谈恋爱,只不过一直没有真实地面临这种场景,所以他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危机感。
而眼下,他心中的警铃大作,心脏像是在被一只大手揉圆搓扁,痛得他几乎要喘不上气。
“星星,那个人是谁?”
程知谨靠着阳台的栏杆上,眉间被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身旁落了一地的烟头,刚包扎好的地方又添了新的伤口,那处有血渗出,滴在某个只吸了一口的烟头上。
而回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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