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寒声不解戏中人

文落诗问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

尹沥究竟怎么想的,就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而没有人知道的话,就相当于一个随时都可以爆发的毒液弹。

长晓思索片刻后,答道:“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些年,的确一无所获。”

文落诗惊奇:“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啊?”

长晓无奈:“你把我当什么了……”

文落诗想了想:“我一直觉得,你比整个藏书阁都有用。”

长晓彻底无语了:“扯远了,这个话题结束。说回正事。”

文落诗看着他扶额样子,甚是好笑,便接着叨叨:“还有余易,我之所以查他,是因为他和余峥都姓余。余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猜测,他是十有八.九是风壑手底下的人。因此,我其实怀疑,是风壑手下的人把他带走了。”

长晓颔首:“嗯,非常有理。”

文落诗接着道:

“说回风壑,他推行新政之前,其实早就有各种苗头,从一些小的地方志中也能看出来。不过这些太复杂了,我也管不了。当下最大的问题,是他的新政最大弊端已经尽显,如今整个魔界的共识已经变成了 ‘五道之间就是存在高低’,且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拜高踩低,无意识地维护这个局面。”

说到这里,文落诗凑近长晓的耳朵旁,用手一遮,小声道:“我甚至有种感觉,这并不是新政的弊端,而是他的真正目的。只不过最开始不能暴露,等待时机一步步成熟,他就控制了所有人的思想。”

长晓震惊地看着文落诗。

“怎么了?我思路出错了?”

“没有,你继续说就好。”

长晓只是觉得,他今日太过于震撼了。

他身边或者手下仅有的那些觉醒者,都是懵懵懂懂意识到这一点,其中,大多都是稍微清醒过来,却没办法这么透彻地看待这件事。毕竟谁会有胆识跳出整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去思考观念本身呢?就连他本人,都是当年为了实现自己在曲乐上的追求,饱受思想上的折磨,才冲破了这个观念,意识到了巨大的问题所在。

而文落诗看了一天书,用她那灵光的脑子,结合自己这些天的经历,愣是全盘分析出来了。

她甚至跨过了表面,直接点出了风壑这些年的最终目的。

“他的主动支持者众多,盲目支持者更多,久而久之,他变得越来越强大。我可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吗?”文落诗看着长晓的眼睛,小心翼翼试探。

长晓斜眼看着她,嘴角一抽:“有多大逆不道?”

总不至于把他说死了。

“我看史书很多,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他恐有谋权篡位之嫌。表面上,他对民宣称,自己做的一切是为了魔族的强大,以在万年战约到来之际,魔族可以有足够的实力,赢得此次大战。但是然后呢?赢了之后,他自然功劳重大,深得民心,从此一呼百应。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我的小道消息没错,尊上近些年来身体不太好。”

文落诗说完,乖乖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长晓愣了好半天,眼神飘忽。接着,他略有深意地看着文落诗。

这就是旁观者清吗?她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政治的小姑娘,比自己这个身在局中的人,要看得清楚多了。

文落诗看着他的眼神,立刻澄清:“不是不是,我纯属瞎猜的,没有证据,也不代表任何立场……”

“我倒是真觉得,你说得在理,”长晓一口将茶饮尽,看向远处,“毕竟,我也是这么猜的。”

此话一出,换作文落诗愣住了。

“所以,如果真的如你所想,你打算怎么办?”长晓收回飘渺的眼神,重新看向她。

“我还能怎么办?”文落诗指着自己的脸,以一种摆烂的语气道,“我一个弱女子,跟朝堂八杆子打不着,又干涉不了他,他爱咋咋地呗。”

长晓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一时间被气笑了:“我问的是,这跟你处理常绫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的思路是,既然他想通过自己那一套歪门邪道的理论控制民心,我就从这一点出发,去打破这个局面,才能救常绫。”

长晓眼神一亮:“细说。”

“我虽然不能冲进风府里把他揪出来揍一顿,好吧,我确实打不过他,但是我可以试着改变更多普通人的想法,让更多修不同道的人能把腰板挺直。

“常绫,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旁人的碎嘴,对她造成了巨大而毁灭性的影响。可以试着摧毁谣言,想办法帮她重新立足于世间,也让更多人从此知道,哪怕是被视为最底层的露烟,也有自己的价值。”

长晓道:“你这个想法我倒是同意,就是不太现实。”

文落诗眼神一暗:“我知道,说这些很容易,真正做起来,比什么都难。我真的只是个不能再普通的人,可能只是稍微努力了一点,比别人修为高一点罢了。我不可能救所有人,也没有这种雄心壮志。但是,我觉得,能多帮一个人,是一个。我认识常绫,既然被我碰上这件事了,我就想着应该帮帮她。怎么说呢,毕竟,你当时就帮了我。”

她眼巴巴地看着长晓,期待他说些什么。

长晓没想到她此刻提及自己。他意识到,今天的文落诗,说出了比往日都多的话,她一个看似对一切都云淡风轻的姑娘,实则比任何人都坚定、清醒、强大。长晓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彦月告诉他,文落诗铁了心不参政是个多么遗憾的事情。他甚至不敢想象,文落诗要是真有走仕途的心思,会厉害到什么地步。

不过,他太过于庆幸的是,自己的直觉没出错。文落诗跟自己,完完全全是一路人。

甚至,这么多年,他从来没遇上过像她一样,与自己思想如此契合之人。

“明天再说?今天你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至于常绫的事,明天见到她,再具体商量。”

文落诗正好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她也意识到,今天晚上说了太多话,这些话,她从没想过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且,这些话实则危险得很。

想到这里,她战战兢兢看了看长晓:

“那个,长晓,多谢你今天晚上听我叨叨这么久。但是,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怎么想的。我还想活得久一点。”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苍白无力。但长晓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该谢你才是。”

文落诗面色有些疲劳。她虽不知道长晓为何要谢她,但还是挤出一丝笑。

“我今天灰头土脸,得去阿妍那里沐浴了。”

看着文落诗抱着一身新衣裳推门而出,长晓想了半天,还是叫住了她。

文落诗脑袋一歪,静待佳音。

“落诗,”长晓阖上眼,“我知道,跟我在一起生活,你恐怕很累,经常要遇见意料之外的事情,还要耗费心思去面对。我知道你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你也不喜欢。”

文落诗心头一紧。是,她确实很累。她知道长晓还没说完,所以没开口。

长晓重重叹了口气,闭了很久的眼睛,仿佛在舍弃最重要的什么。最终,他重新睁开眼睛:

“常绫的事情结束之后,若是你想离开,想按照自己的志向去旅行,去浪迹天涯,去看更多风景,去更多地方投稿,就去吧。

“我不会再要求与你同行了。这次跟你一起来寒声城,是我不对,虽然你很多事情并不知情,但我很清楚,我恐怕真的困住了你。我不该闯入你的生活过多,以至于给你带来太多困扰。

“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听你自己的。”

见她双眼迷茫,朱唇轻抿,长晓最后道:“我说完了,你快去洗吧。早些回来休息。”

文落诗下楼梯的时候,和阿妍一起搬浴桶的时候,和洗浴的时候,都一直在咀嚼长晓的话。

长晓没有强求她,也确实是她最初答应与他一同来寒声的。她喜欢遇见各种新事情,也喜欢与长晓相处的时候收获的新见识。

但其实,长晓和她都意识到,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后,长晓的生活照常,但她的生活却深深被影响了。

她本是一个游走于市井之间的普通姑娘,不应该耗费自己的心神在民生大事、家国大业上。她没这个志向,也没这个责任。她做不到以天下为己任,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么伟大。

虽然长晓没有彻底摊牌,但她当然知道,有人在背后跟长晓斗,而且寒声城这场戏,大约就是刻意为长晓而设。被愚弄和利用的百姓、以及被矛头直指的常绫,都是一个个棋子,目的是为了试探长晓的反应。

长晓的背后是什么,到底是谁在和谁斗,斗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涉及了多少不能对外说的事情,本都与她毫无关系。但如今,她与长晓生活在一起,便无可选择地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她想彻底撇清,想保持自己那颗永不涉政的初心,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常绫这件事就摆在她面前,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是,长晓说得很对。这不是她本应有的生活。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去到藏书阁待上一整天,竟是为了去了解当今的政局形势,以便于更好地分析遇上的问题所在。

她不惹事,但事情总会一件一件找上她。

听完长晓所说,她甚至有点想哭。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却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累,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大约知道了,自己终将面临一个什么取舍。有些事情不可兼得,而她注定要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

而长晓,很明显也是忍痛说出那番话的,具体他的痛处,文落诗也想不通,不敢想。

太复杂了。太荒唐了。

泡在浴桶里,她认认真真洗了头发,抬起头时,她竟一时间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水珠,还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珠。

这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

翌日的大清早,常绫又来了。

文落诗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定是又出事了。

常绫双眼中布满血丝,下方有黑色厚重的眼袋,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好觉,比自己要憔悴太多了。

“出什么事了?”文落诗问道。

常绫嘴唇在颤抖着,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

“我的住处,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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