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小景逐好。”那人怕把孩子逗哭了,见好就收。
易慎将景逐抱起,温声道:“不是要抱吗?可以抱到了。”
“谢谢哥哥。”说完,景逐倾身抱住前方那人,成为“一团”中年岁最小的那个人。
这一团抱了许久才分开。
巫祁道:“谢谢你们。”
她和易慎逃离都城,辞紫阁的学子本就是被暗地里监视的,巫祁也不知他们经历了多少难关,辗转了多少地方才来到长如镇,为她过一个生辰。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本就欠惟崇一个生辰礼,这下刚好一起送了。”
“对呀对呀,我这一路游玩至此地,甚是欢悦啊。”
“这长如镇的果子可真好吃啊!”
“这院子也不错啊!这几日我便住下了!”
“我也住我也住!”
幸得易慎买的府邸够大,不然也不能容纳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喜滋滋地挑选出一间称心如意的房间,道:“不错不错,我喜欢,我要住在这间!”
他们这些人来到长如镇并不轻松,有人借口游玩,有人装病在家,拒不见人,更有甚者,扬言要出家,包袱一背,趁着夜色悄然离开都城,有人兜兜转转,在海上漂泊了几日才到,一下船便吐了,脸色白了好几天。
这些,易慎都知道。
他虽在长如镇,但已在都城暗中配合林廓和宁循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这并不是易事,其中少不了阁中学子的相助与周旋。
易慎也曾写信道出其中利害,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遗臭万年,可阁中学子回信——世间公道不在,鸟亡人死,焉能安然几年?今日见不公无动于衷且置之不理,那明日跪求公道的人便是你我。
易慎收好这封信,提笔写下——各位,我还有一事相求。
他所求之事便是请众多好友来一趟长如镇,为巫祁庆生。
众人来之不易,易慎也为其善后。紧赶慢赶,终于是在春分日齐聚。他们闭口不言巫祁的发霉,像寻常那样笑闹,喝酒吃肉,行酒令,弹琴跳舞……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
兴致来了,晚膳也不在屋中吃了,直接在院中支桌吃饭,饭没吃几口便囔囔着要喝酒。
他们今日喝了不少酒,这时却还是想要喝酒,只将桌上的酒换成了果酒。
巫祁的酒量还行,但易慎酒量并不好,三杯下肚,巫祁脸色如初,易慎脸色也如初。
一人道:“惟崇的酒量见长啊。”
林廓道:“是吗?”他问易慎:“惟崇啊,你今日要喝多少杯酒?”
易慎思索片刻后答:“一万杯酒。”
“看吧。”林廓道,“已经醉了……”
旁人不了解,巫祁还是很明白的,易慎最多最多能喝两杯酒,今日能喝三杯酒是因那酒是果酒,若是换成烈性些的酒,他怕是连一杯都喝不了。
他喝醉了也不会脸红胡闹,只坐在那里,反应有些慢,偶尔会说出一两句胡话。
譬如此刻,他问:“我还差多少杯酒才能到一万杯酒。”
林廓道:“九千九百九十七。”
易慎反应了一会,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依旧是坐在那里,良久后才道:“那我需要喝到天亮吗?”
林廓和宁循绪煞有其事地对视一眼,假装认真思索了一番,郑重点头道:“差不多。”
易慎轻声“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空酒杯,浑然不觉地仰头喝酒,喝完后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道:“喝完了。”
众人目瞪口呆。
他继续道:“我还差多少杯?”
巫祁回:“一杯也不差了。”
易慎转头看着巫祁,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可是,我方才好似只喝了一杯。”
不少人看着易慎面前的空酒杯,茫然地想:一杯吗?
你方才是喝了一杯酒吗?
那明明是空酒杯啊……!
巫祁轻声道:“一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七,你喝够一万杯酒了。”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
易慎再次慢吞吞思考,而后道:“一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七吗?”
“嗯。”巫祁答。
“那我不需要喝到天亮吗?”他问。
“不需要了。”
“好。”易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巫祁怕他继续喝,收了他的酒杯。
没过一会,易慎便勾住了她的尾指,道:“小七,你困了吗?”
若不是巫祁知道他喝醉了,单凭他的脸色,还真是很难断定这人有没有喝醉,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一丝醉意,说得也突如其来。
就像是习惯一样。
巫祁握住他的手,道:“还真是有点困了。”
易慎点点头,先是给众人打了声个招呼,又派府中的婢女给众人送上来酒,说已经给各位安排好了住处,不必担心,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道:“我有些困了,需要小七陪我一小会。各位,失陪。”
易慎这样子完全没有醉意,只是有些慢吞吞。
他慢吞吞地拉着巫祁的手,慢吞吞地和巫祁回到屋中,慢吞吞地换上寝衣,慢吞吞地躺在床上。不仅如此,他还要拉着巫祁的手。
巫祁在一旁看着,心中好笑,心道:怎么喝醉了还要拉着手才能睡着?
易慎喝了酒,拉着巫祁的手睡着了,睡了一会后突然醒来,不是很清醒的模样,但还是用力将巫祁拉到怀中。巫祁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怕他是做了什么噩梦,正要安慰他时,听见他说:
——“小七不哭,好好睡一觉。”
巫祁知道自己不能好好睡觉,有时半夜醒来时,她能记得自己哭过。但她此刻才知道——因她睡不好,易慎也睡不好了。
就连醉酒也要时时刻刻想着她。
更令巫祁想不到的是,易慎哭了。
喝下去的酒没有令他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反而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惧和一直在存心不去触碰的事情。
不触碰,逃避,便不会发生。
可他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易慎抱着巫祁,静默,落泪。
好似抱住了一缕春分日的风,稍一松手,风便离去了,一想到风会离去,他情不自禁地落泪,可又怕自己的泪困住风或是让风提前离去,唯有静默落泪才是不打扰。
巫祁擦掉他的泪,沉默地抱住易慎,哄着。先前她睡不着时,是易慎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如今易慎睡不好了,是她抱着易慎,哄着。
她觉得荒唐,他们两人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接连睡不好觉?
她觉得可笑,公道伦理皆颠倒。
到最后,看着易慎再次落下的泪,她只剩心疼。
“易慎,我会好的。”她道。
“我会好的,你也会好的。”
巫祁知道,长此以往,不仅她会发霉,易慎也会,且会越来越严重。
不如索性,踹了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小七。”易慎道。
“我在这呢。”
巫祁等他的下文却没等来,他就只是喊喊她,看看她在不在自己身边。
“惟崇哥哥。”她吻了吻他的嘴角,“今夜我陪着你,你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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