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昼疑心崔二把明香叫走,是为了说自己的坏话。
要不然为什么明香回来后就不怎么理他,把自己关进屋里一晚上不露面。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苍昼洗净手上的面粉,从锅中端出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提着食盒叩响明香的门。
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歇,明香开门:“有事?”
苍昼心酸: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但他强作微笑,示意她看手上食盒:“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刚出炉,请你来尝尝。”
明香接过食盒,笑道:“谢谢啊。”
看她关门要回去,苍昼手死死抵住门,脸上是云淡风轻:“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吃桂花糕要配茶,我泡茶还挺好喝的。”
明香犹豫一会儿,歉意道:“那麻烦你了……我屋里有点儿乱,多担待。”
明香闪开身,苍昼紧随其后。
进入里屋的时候,愣住了——这何止是有点儿乱,这简直像是遭人抢劫了。
博古架歪七八遭,柜子门也都敞开着,满地都是书,开门时穿堂风吹过,书页哗啦啦作响。
真的很乱,乱到几乎没法下脚。
明香勉强清理出干净的一块儿地方,又把茶桌上堆叠的蒲团书籍放到脚下,终于艰难的把桂花糕取出来,泡上茶。
明香解释道:“想要把我的房间收拾收拾,腾出个地方,正在大扫除,见谅。”
苍昼却只注意到腾出一个地方,心神一动。
明香现在已经接受他了,又说腾个地方——是不是说允许他搬进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意思?
明香正吃糕点,突然发现苍昼脸色爆红。
明香:?他脸红个泡泡茶壶?
苍昼羞涩:“这不好吧……”
明香道:“挺好的。”
别说,这桂花糕还真挺好吃的。
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鸡同鸭讲,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明香想了想,说:“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明香指的是剑灵好友,两人可以一起切磋剑招,那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苍昼却误以为是过几天正式告诉他同居的消息,一时喜不自胜,又有点儿后悔今天送桂花糕来提前撞破了惊喜。
不过提前撞破也有好处,能帮明香一起收拾出合适的房间。
苍昼提出要帮忙,明香自然愿意。
等收拾完书房,再收拾卧房,明香把拔步床搬起,往另一侧推了推,腾出一个人宽的空挡,拍拍手,满意道:“这样就好了。”
苍昼真情实感担忧道:“不太行吧,这么小的位置,放不下另一个床。”
明香:“啊?为什么要放另一个床?只要留下能放剑的地方不就好了。”
苍昼终于认识到哪里好像出现了问题,沉默半晌:“……放剑?”
明香点头:“对,腾出个空,我再去请木匠师傅打出个摆放的神剑的柜子,上面要摆满五颜六色的剑穗,可以随心情换个不一样的。”
苍昼不死心,又问:“书房也是为了神剑所腾空的吗?”
明香一无所觉:“对啊。”
苍昼彻底沉默:“我尸体有点儿不舒服,先走了。”
明香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她忙着清扫房间,也没有把他送到门口,只是随口安慰:“好,那你回去多喝点儿热水,早点儿休息吧。”
说完就挥一挥衣袖,灵力自动关上了大门。
苍昼彻底emo了,看着明香神剑越看越不顺眼,偏生冷月剑的剑灵冒出来,艳羡道:“你瞧瞧明香,还特意为自己的剑打造出舒适环境,你看看你……”
苍昼两眼无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她都没有为我腾过空,我还没有神剑重要QAQ”
冷月剑灵理所当然道:“道侣怎么能和宝剑比?!”
苍昼以为剑灵会安慰他,没料到剑灵说:“男人如衣服,宝剑如手足。道侣可以换,你见过谁换本命宝剑的?明香在意神剑才更正常好吧!”
冷月剑灵都有点儿羡慕了。
经过冷月一提醒,得知明香的剑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孕育出剑灵,更伤心了。
苍昼道:“哪怕我再黏着她,也没法时时陪伴在她左右。而神剑却是她最亲密的人,她会带着它降魔斩邪……”越想越觉得自己地位不保,忍不住锤了一下自己的腿,恨恨道:“我怎么不是剑灵呢?”
冷月剑灵:……主人疯了吧?
冷月剑提醒道:“你已经是剑灵了,别忘了你装成剑灵这么久。虽然是好意,但终归是把她瞒在鼓里,要是暴露了你俩关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苍昼垂下眸子,伤感道:“她很快就会有专属于自己的剑灵了,以后也不会再月圆之夜去影壁见我了吧……”
苍昼不想被明香先一步抛弃,苦想半天,终于作出决定——就趁着这次月圆之夜,和她告别吧。
*
十五月圆,明香从清风阁来到往常见面的影壁。
月亮升起,照进石窟,映亮影壁。影壁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剑影。
明香:“我有事情要给你讲。”
剑灵:“我有事情要给你讲。”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都愣住了。
明香眨巴了下眼,笑道:“好巧,那你先说。”
剑灵并未虚让推辞:“好。”
他实在害怕明香告诉他的消息是“有了新神剑以后没有功夫再来每月见他”,索性由他来先说离别。
剑灵道:“我神魂不稳,需要调养生息,可能数百年都无法露面了。”
影壁剑灵的人设是——剑身碎裂后留下的一抹剑灵残魂。
苍昼问过了冷月剑灵,确定失去剑身的剑灵会随着时间消逝力量会自然消散。这个借口他仔细推敲了很久,确定万无一失。
也算是给这段经历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剑灵静静看着明香,心中有点儿愧疚:这个借口哪里都好,只是要害得明香伤心了。
苍昼在心里不断背诵提前准备好的安慰话语,低垂眼眸,不敢去看明香悲伤含泪的神色。
然而。
明香欢快道:“太好了!!!”
剑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明香叽里咕噜道:“我想给你说的也是这个事。你上次来晚了状态也不好,我就想着是不是你的力量越来越弱了。我担心你会消失,所以我特意为你打造了一个新剑身!”
苍昼:?
给他打造的???
明香抚着胸口,庆幸道:“真是太幸运了,拿到海髓铁,配全材料,先请大师,再铸剑锻铁……这其中任何一步晚了,我都赶不上了。”
恍然之间,剑灵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要腾出位置放剑,为什么告诉他有个惊喜……
可是,明香不知道,从始至终就没有被折断剑身的可怜小剑灵。
只不过是他以阵法变化身形,伪装剑灵,教她剑术。在两人还不未曾相熟时,使尽千方百计渴求短短的相处时光。
剑灵艰难问道:“可是我去抢占了你所打造出来的神剑剑灵的位置,它本来应该产生的剑灵就无法出生了。”
月光下,明香眉眼盛满了温柔的笑意:“我怎么会用一个遥远的未来赌你的安危?”
苍昼沉默很久。
好消息:明香造神剑本就是为了他。
坏消息:剑灵只是他的分身。
明香抽出长剑,长剑质朴,折射出幽微光芒。明香热情道:“请你移居到新的剑身里吧。”
苍昼骑虎难下,只下意识道:“不行。”
明香疑惑:“为什么?这把剑正好是水木属性,特别适合温养神魂。以后我们可以日日相伴,再也不用隔一个月再见一次了。”
苍昼沉默好半天,几乎想告诉她真相了。明香再怎么怨他、生他气、哪怕再也不理他,也不能将错就错,抢占了未来剑灵的位置。
苍昼在剑道上浸淫多年,他比谁都知道一把好剑的妙处。尤其是生了剑灵的神剑。
剑灵道:“我…”
明香察觉到他的犹豫纠结:“我知道事发突然,你可能没有准备。但这真的是个好事情,你可以好好想想。”
剑灵:“好,再等我一些时间,下个月再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
明香从影壁往回走,闷闷不乐。她不懂为什么剑灵会犹豫这么久——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却好像是个很困难的选择题似的。
她回来的时候路过苍昼的房间,看他的屋子还亮着烛光灯,明香以为是他打坐修行前忘了吹灭,她推开半掩的门,却看见坐在书桌前揉着额角写字的苍昼。
“咦,你没在修行呀?”
苍昼像是被她吓了一跳,明香走近几步,他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旁边书册盖住写的东西。
明香奇怪:苍昼恨不得把家底都抖落出来告诉她,现在在写的东西却好像不想让她看。
明香也没有过分越界的探究欲,只当做不知道。
但她看着苍昼微微拢起的眉头,抿直的嘴角,她敏锐感觉到苍昼仿佛被焦虑恐惧的阴霾笼罩。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下意识问道:“你心情也不好吗?”
“也?”苍昼反问,“你遇到什么事了?”
明香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儿困惑……”她没说剑灵的事,反而抱歉道,“前几天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可能要推迟了。”
现在苍昼也反应过来,那个惊喜是指剑灵和他切磋。
那哪是惊喜,纯纯是惊吓。
苍昼闻言僵硬地勾动嘴角:“没关系,我不着急,你也别急。”
明香“嗯”了声应下,一边烦躁揪着尾巴上的毛,一边往回走。
“明香。”苍昼突然喊住她,他半只脸隐没在烛光照不亮的阴影里,“如果,别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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