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女子对亚利克斯施展出让他莫名其妙的妩媚笑脸,开口说的话也同样让他莫名其妙。
“只要一个银币。”
亚利克斯困惑地看了看阿莫,希望他能提供点指导。
阿莫却满脸通红,不自然地摇头兼结巴:“不……不用……”
他们艰难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亚利克斯问:“你不是说女人都不往街上跑吗?”
若不是知道他这人来路不简单,想法和行事均与众不同,阿莫肯定会以为他在明知故问。
“她们就是不正经的女人。”
“她们哪里不正经?”
“她们是妓女。”阿莫五指捂脸。
但亚利克斯的问题没有尽头。
“什么是妓女?”
“仁慈的神,为什么要让我来教你这些?”阿莫崩溃地说,“妓女就是卖身的人。”
“卖身?”
“就是跟男人睡上一晚。”
“她们想生孩子?”
“开什么玩笑,她们只想要钱。”
亚利克斯这下懵了。
“只为了钱,就要跟陌生男人睡觉?”
“什么叫只为了钱?在这世上,谁活着不为钱,没有钱怎么活?”阿莫摸着自己的钱袋说,“父亲走了,我还守着那群羊,不就为了钱?这段时间跟着你闯强盗窝,不也是为了钱?”
可亚利克斯不认同。
赚钱的法子明明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这一种?
她们是心甘情愿跟陌生男人睡觉的吗?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芙涅娜提及这种事情时的恐惧和抗拒。
即便在瑟恩岛,女人跟外来者睡觉,也不过是为了生女孩。
“可是,跟男人睡觉会生孩子呀。”亚利克斯还是不懂。
“听说她们有法子避免怀孕。”阿莫说,“难道贝安城没有妓女?”
“我没见过。”
“应该是有的,只是你不知道。”
亚利克斯愣了愣,一时无话。
他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来往的顾客,想了很久,突然说:“这里的女人之所以没钱,是因为城邦的男人不允许她们以男人的方式赚钱吧。”
阿莫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深奥的问题,一时无从应对。
不过亚利克斯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提问题了。
这个新城邦,仅用一个傍晚的时间,给他带来的见闻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需要时间理解消化。
当天晚上,他在旅馆睡得不太好。
城邦的制度、妓女的生计、瑟恩岛的过去和塔兰蒂尔的未来,糅杂成一锅粥在他的脑子里搅得乱。
他想理清这些事情的因果,陷进去后却找不到边,就像四周蒙上了厚厚的迷雾,使他无从探究。
听着隔间阿莫的呼噜声,他非常羡慕他。
阿莫不管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只要能躺下,都能睡得很香。
长夜过了一半,亚利克斯依然没有想通那些问题。
后来他的眼皮慢慢变沉,正要浅浅地进入睡眠,一声马嘶突然惊醒了他。
他遽然睁眼,提了弯刀就冲出房间,直奔马厩。
原来有两个贼正在偷马,其中一个已经牵出了一匹,另一个还在对付银甲。
银甲不肯服从,一直挣扎,提腿想踢他们。
亚利克斯绝不让它受一点委屈,立即跳出来,拦住偷马贼:“放开我的马,我就放你们走。”
他的突然出现让两个做贼的人一时犯憷,但他们定眼一看,见他只孤身一人,年纪轻轻,长相清秀又有几分女儿态,便完全不把他当回事,拔出短剑就向他刺来。
亚利克斯尚不了解这个城邦的律法,也不确定这两个人是惯于作恶的强盗还是一时迫于生计的普通小贼,没有狠下杀手,只在他们的膝盖处各砍一刀,使他们无法逃脱也无法反击。
偷马贼的哭喊声吵醒了旅馆里的人。
偏在这时,亚利克斯的房间里也传出了打斗声和阿莫的痛骂声,听起来像是有别的贼进了房间想偷东西。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巡逻士兵。
本来,马厩里和房间里发生的偷窥抢劫,谁该受罚都明显不过,可那些士兵却因亚利克斯和阿莫是外邦人且实施了伤人行为而对他们多加质疑,还要搜查他们的行李。
行李里全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和造型奇特的锋利武器,这让士兵更加怀疑他们的身份,想将他们一同抓去接受审查。
阿莫气极了,向亚利克斯发起了牢骚:“亚利克斯,你要跑出去就不能先锁个门?”
他的嚷嚷让围观的旅客一阵骚动。
“亚利克斯?是走进山林杀掉强盗的那个亚利克斯吗?”其中一人问。
“没错。”回答他的不是亚利克斯,而是阿莫。
“那么,你就是阿莫瑟托达斯?”
“你怎么知道?”
“啊,你们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古尤加大陆,人人敬仰,想不到我们竟能目睹英雄的风采!”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阿莫从脖子烫到了额头。
那个旅客对士兵说:“大人,你们也应该听说过他们吧。像这样的英雄,惩奸除恶,何须审判?他们所携带的武器和金银,想必是从强盗手中夺得的!”
这时又有一个旅客喊了起来:“看呐,这些曾经作恶的工具里头,不只那十二个强盗的武器,还有一把斧头、一根木棍、两把长刀和一把大刀!我曾经从旅者的口中听说过它们,我敢说,这两位英雄还除掉了至少五个强盗!”
众人的议论让士兵不敢贸然将亚利克斯和阿莫当成嫌疑犯,只是下了命令禁止他们在收到新的通知前离开城邦。
然后,没过上半天,一位长官前来拜访,传达了国王的意思,邀请他们进王宫做客。
这下可把阿莫激动坏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牧羊人,何时幻想过自己能进入王宫?
相比之下,亚利克斯可淡定多了。
别说他曾经在贝安城的宫殿里住过几年,就算他从来没有进过王宫,他也不会觉得进王宫和进强盗窝有多大区别。
这个城邦的宫殿建筑比贝安城的规模更大,也更奢华,但不及后者有气势,也没有后者的高雅。
亚利克斯还是更喜欢贝安城。
国王的头发和胡须都白了一半,顶着个比孕妇还大的肚子,看起来不像是能拾起长矛的人。
他盛情招待亚利克斯和阿莫,先是问他们歼除强盗的过程,然后又问他们的出身。
亚利克斯不太愿意说话,阿莫就充当了回答问题的主力。
虽然被误认为是英雄的一员,虽然知道即使自己将所有功劳揽到身上,亚利克斯也不会有意见,但阿莫仍然尊重事实,将他们相遇以来的经历详细道出,让别人一听就明白真正除恶的人其实是亚利克斯。
当提及身世时,阿莫却胡扯起来,说亚利克斯是厄律底人,出生地的风俗与这里很不一样,所以他的性情有些古怪。
亚利克斯不介意阿莫说自己性情古怪,对他为自己编造的厄律底身世也默然接受。
有人能帮自己应对各种问话,这让他感到轻松。
国王听了阿莫精彩生动的讲述,又看到亚利克斯高挑英俊,性情沉稳,气质卓越,便生出美意,想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他,让他留下来。
这会儿阿莫闭嘴了,他不敢随便帮亚利克斯做主。
亚利克斯自然是不接受,不得不开口回绝。
国王没有轻易放弃,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的女儿如何美若天仙,这里的生活如何富足优越,这里的人民如何爱戴英雄。
他唾沫横飞,口才竟不亚于阿莫。
可亚利克斯意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最后国王口也干了,气也喘了,只得改变策略,搁下这个话题,请他们沐浴更衣,晚上参加会饮。
离开殿堂去浴室的途中,阿莫忍不住问亚利克斯,是否真的考虑清楚,要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亚利克斯的回答是:“对于兔子来说,吃熊肉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它不喜欢吃。”
阿莫听了,摇着头说:“你别搞错了,你不是兔子不想吃熊肉,你是熊不屑于吃兔子肉。”
到了晚上,他们穿上锦袍,在侍从的引路下,来到了会饮厅。
会饮厅宽敞高大,大理石铺成的地面镶金嵌银,中央设一个祭坛,四周摆放着多张松木做成的躺椅和餐桌,躺椅上已经躺着不少贵族和上流人士。
国王像一块肥厚的牛腩肉一样躺在他的躺椅上,一看到他们就高呼:“诸位尊敬的客人,请看看眼前这两位高贵的年轻人,他们就是我们的英雄亚利克斯和阿莫瑟托达斯!”
在众人浮夸的赞美下,亚利克斯和阿莫也上了躺椅。
这时,两个女仆朝他们走来。她们一人端着银盆,一人提着水罐往盆里注水,为他们洗手。
洁手后,女仆退下,国王主持了奠酒仪式,唱着颂歌,向神祈祷。
仪式过后,各式菜肴和餐盘陆续端上,图案繁复的彩陶酒杯中斟满了兑水的葡萄酒。
几个女艺人手持乐器出现,弹奏出美妙的音乐,而每张躺椅旁边都站着女仆随时上前侍候,宴厅一下子拥挤起来,气氛逐渐活跃浓烈。
在众人的期待下,阿莫重述亚利克斯的英勇,将自己看到的搏斗添枝加叶,将自己没看到的厮杀尽情虚构,赢得无数赞叹。
阿莫应付自如,乐在其中,却蓦地发现亚利克斯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而且一反常态,滴酒不沾。
只见他绷着脸,身体坐直,神色警惕,整个人处于戒备状态,仿佛狮子落入狼群中,准备着一场随时爆发的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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