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祝骁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无意间投向昏暗的巷子。
就在这时，祝骁看到了那个卖旺鸡蛋的奶奶。
她没有推着那辆熟悉的小车，而是蹲在巷子角落的垃圾桶旁，小心翼翼地掰碎手里的淀粉肠，喂给几只围过来的流浪小猫。
昏黄的路灯勾勒出她的身影，单薄、佝偻。
"这个奶奶......"
身旁传来一声轻叹，一个住在附近的女生明瑜，顺着祝骁的目光看去：
“这个奶奶也不容易的，她就住在后面的老小区。本来年纪大了，要跟着子女搬去新房子的，就把这老房子出租给了一个华中的学生。听说那个学生家里逼得特别紧，压力太大，去年冬天……跳楼了。”
一桌人俱是一愣，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明瑜每一个字都说得轻柔，却透着一种浓浓的愁丝：“出了这事，家里人都觉得房子不吉利，想卖掉。可奶奶死活不同意，总觉得是自己把房子租出去才……她心里愧疚，不顾家人反对，又搬了回来。”
“也不怎么会做生意，就弄个小摊，大概是想找点事情做吧。”
听到这里，祝骁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这段插曲像水面的涟漪，渐渐消散在夜晚的喧嚣里。聚餐在酒足饭饱中也接近尾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三三两两地散去。
最后只剩下祝骁、周自烨、郭煜、陈一澜、黄星宇他们几个。
黄星宇和周自烨去结账了，剩下两人还抱在一起，忘情高歌朋友一生一起走。
祝骁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巷子深处。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你们先聊，我过去一下。”
“奶奶。”
奶奶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祝骁发挥长相优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指了指她脚边的小猫：“我能摸摸吗？”
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后，祝骁蹲下身，轻轻抚摸一只玳瑁的下巴，小猫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哇！小猫！”
结完账，黄星宇第一个冲过来，吓得几只小猫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陈一澜也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可以啊这颜值！”他说着便蹲下身，伸手去摸那只最大胆的三花。
“阿姨，这几只都是您喂的啊？看着挺亲人！”郭煜在后面嘬嘬嘬。
周自烨垂眸盯着那脚边的猫，余光落在祝骁带笑的眉眼上，夏夜晚风都变得清爽起来。
奶奶看着突然围过来的几个高大男生，先是有些无措，但见他们眼神清亮，并无恶意，脸上才满满露出一丝很浅的笑：
“都是街上的猫，可怜……我就随便喂喂。”
黄星宇一边“咪咪”“咪咪”，一边就这他们的话补充道：“要不咱们组织一下，改天给它们打个疫苗做个绝育？老周你出钱呗。”
“行啊。”周自烨弯下腰，举起一只狸花猫逗着玩。
几个人围着猫咪热情地出谋划策，那位一直笼罩在愁云里的奶奶，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路灯将几个少年的身影拉长。祝骁感受着掌心猫咪的温度，听着朋友不着调却充满善意的玩笑，暗道了句：“少爷大气。”
回去的路上，郭煜和陈一澜和他们不住一个方向，就先走了，最近只剩下祝骁、周自烨和黄星宇三人。
黄星宇勾着周自烨的脖子，喋喋不休地给祝骁将他们高一的事：“......我们之前的包干区是校史馆那块儿，周自烨打扫的时候还把‘校史馆请参观’的牌子放行政楼厕所前面，我靠我真的要笑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祝骁下意识地帮腔了一句：“有病。”
话音刚落，黄星宇大喜过望，他立刻掏出手机，热情洋溢地凑到祝骁面前：“我们怎么还没加上好友啊，兄弟我很喜欢你哦。”
还有添加成功的瞬间，祝骁盯着那个跳出来的“Geass”，忽然愣住了。
原来是他。
黄星宇加上联系方式，心满意足，又跟周自烨闹了一会，也在下一个路口挥手告别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安静下来，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祝骁想起他们毫无芥蒂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关系一直这么好吗？”
“嗯。”周自烨应了一声，语气是难得的肯定，“我爸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他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比较跳脱。”
“黄星宇是一班物竞的，暑假在外面的培训机构补。今天估计是刚回来。等正式开学，你就能经常见到他了。”
祝骁“哦”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祝骁同学，”周自烨停下脚步，可怜巴巴地贴上去，路灯在他脸上投下光影，“你刚才居然帮着他说我，我们才是一家的好吧？”
祝骁没忍住撞了他一下，笑骂出声：“滚蛋，我是帮事实和真理。”
“我们好歹有点露水情缘吧，你就不能偏袒我一下。”
“又来？”
忙碌一天洗漱完毕，祝骁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宋珏在身后叫住了他：“小骁，阿姨跟你说两句话。”
祝骁点点头。
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轻轻把门带上：“小骁，来，吃点水果。这几天在学校还习惯吗？我看你好像有点瘦了，是不是太累了？”
“习惯，没有没有，阿姨。”祝骁连忙回答。
“马上要正式开学了，压力肯定比补课时候大。你别有什么负担，就把这儿当自己家，该吃吃该喝喝，学习上尽力就行，别把自己逼太紧。”宋珏拉着他坐下，“周自烨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我收拾他！”
祝骁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无非是让他放松、别怕。
那些因为薛蔓产生的逆反心理，反而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认真地点头：“好的阿姨。”
宋珏笑着揉了揉揉他的头，把水果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她刚走出去，祝骁就听见门外传来：“吓我一跳，你在这偷听什么？”
“又诬陷我，我找小骁有点男人之间的事。”这是周自烨的声音。
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对祝骁比了个“天翼破晓纪元”的口型，祝骁了然。
模型已经基本成型，还差最后一点收尾。
“B-31组件，连接在D2-接口上。”祝骁指着说明书上的图说。
周自烨在一堆零件里翻找着：“B-31？哪个是B-32？”
“这里，”祝骁凑过去，手指点在零件板的特定位置，“这个，看到没？旁边有标识，你特么装反了。”
他靠得很近，周自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和他是同一种味道的。
周自烨顿了一下，才“哦”了一声，拿起那个零件。
当最后一个零件小心翼翼地拼好，整个模型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时，两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冰冷的金属质感与凌厉的线条在灯光下流转着光华，细节完美，堪称一件艺术藏品。
“完美。”周自烨显然非常满意，立刻拿出手机，“咔嚓咔嚓”连拍数张，一边拍一边啧啧称赞：“不愧是我们强强联合啊。”
然后熟练地发到了空间，配文依旧欠揍：
Kira：[图片] 随手一拼，也就这样。 @离婚读懂人生
几乎是瞬间，点赞和评论就如潮水般涌来。
Geass：你特么不是说圈钱的不买的吗
郭煜：爸，能不能带到学校给儿子摸摸
井星灿：你和小骁一起拼的？
评论区一片惊叹与赞美。
趁着周自烨低头回复的间隙，祝骁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之前注意力都在模型上，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房间——
视线最终落在抿嘴男头模，以及飘窗的旁道具上：“你还玩cosplay啊？”
周自烨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去年迎新大会要求动漫社出个节目，社长抓壮丁，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还挺好玩的，今年要不要一起？”
祝骁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考虑考虑。”
周自烨脸上浮现出一种看透一切的表情，但没再多说，转而道：“正式开学以后，周末综评班的竞赛课，和高考班补课时间是撞的，去上竞赛课要赶两天新课进度，到时候估计会很忙。”
祝骁说：“无所谓，我抗压。”
拼装工具还散落在地上，空气里有淡淡的塑胶气味，两个人躺在毯子上又聊了一些学校的事。
华中北没有专门的竞赛班，祝骁被选上冬令营的时候，只有当时的化学老师带他草草讲过，基本算半个零基础。
第一学期的化竞课程，主要是快速过一遍高中所有课本。他起步晚，底子薄，想要追上，就只能付出比别人多得多得多的努力，一遍看不懂就看十遍。
好在天道酬勤，两个月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让他从“那个华中北垫底的。”变成了“那个华中北的垫底的？”。
祝骁思及此，旁边的人忽然开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周自烨会问这个。
祝骁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
“赚很多很多钱吧。”
有了钱，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他也不用再寄人篱下，可以在医院附近租个小房子，爷爷的病说不定也会好一点。
周自烨带着点他特有的嚣张：“俗。就这么点追求？我还以为你会说成为火影或者海贼王呢。”
祝骁白了他一眼：“那是中二病。”
“行吧，小老板。”周自烨往后一靠，倚在床沿，“以后成了大老板，记得提携提携我。”
“洗洗睡吧。”
两人又插科打诨了几句，笑声渐歇，房间里再次陷入宁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忽然，周自烨撑起身子，轮廓挡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在祝骁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两个人咫尺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近得祝骁能看清他喉结的滚动，以及喉间一声克制的吞咽。
祝骁能感受自己的呼吸逐渐变重。他不由得屏住了气息，身体明明紧绷着，却仍旧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地陷进皮肉，掐出了一个小小的月牙。
他一咬牙，选择闭着眼睛滚到床的另一边，背对周自烨装睡。
周自烨重新坐在床檐，他垂下眼眸，盯着祝骁缩成一圈的背影，声音很轻，好似梦呓：
“要是能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就好了......”
祝骁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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