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牢牢摄住心神,几乎是在衣料相触即分的那一刻,王行就牢牢抓住姜迎的手腕:“姜迎,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落地的一瞬间,王行好似被话中不由自主流露的真情实意给烫了一下,漂亮的眼睫胡乱地眨着。
倒是被拉住手腕的姜迎背靠木柜,双臂抱胸,笑道:“倒打一耙。”
姜迎说完后仍旧是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王行,一动未动。
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瓣粉嫩的唇,只是微微上挑着,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我并非有意与你置气,只是……”王行话音一顿,“你让我做的门面担当与酒楼前以色待人的卖酒女有何不同?”
“并无不同。”
说出这句话的姜迎坦然至极,语气之中的理所当然让王行为之一愣。
“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分什么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呢?”姜迎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以色待人的买酒女比起强盗马匪如何?只要不背天理伦常不违律法己心又有何不可呢?”
一连串的反问倒砸得王行不知所措。
“放心。”姜迎轻拍王行的肩膀,“你若不愿,我也不会为难强迫你。”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余晖为姜迎轻轻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闪烁夺目的光泽。
温柔的光泽一点点浸润琥珀色的眼眸,新鲜别致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对冲着沉积的观念。
晚饭间,王行的目光总不受控制地落在费俅身穿的锦衣之上,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要回,可看着费俅小心翼翼地吃饭生怕弄脏衣服的模样,又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费俅也注意到王行的视线,他猛撞王行的肩膀:“兄弟,果真只有你才能欣赏我的帅气!”
“噗哈哈哈……”目睹全程的姜迎捂着肚子笑出声,“你的帅气上了锁,仅同性可见哈!”
说话间,姜迎不动声色地冲王行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眸微动,王行心领神会。
酒酣耳热,费俅倒在饭桌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姜迎收拾饭桌上的残羹冷炙,王行则在井边打水洗碗。
姜迎将碗筷归拢送入铁锅内,刚准备劈柴生火,就被王行顺势接过手中的斧头。
王行笑道:“这木柴木刺极多,让我来吧。”
姜迎也并未推让,只是接过丝瓜藤:“那你劈柴生火,我来刷锅洗碗。”
琉璃般澄澈的月光下,姜迎目光流转,嘴角噙着薄笑:“以后洗碗要用热水,不然手是要生冻疮的。”
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月光下洗碗的姜迎,动作利落,原本就白藕段似的臂膀在月光的映衬下更似一块无暇美玉。
月夜下那一截雪白臂膀好似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摇进琥珀色的浅湾,摇进人的心海,惹起无尽荡漾。
胡乱地撇开视线,王行下意识反问:“何为冻疮?”
闻言,姜迎满目讶然:这人真的是失忆吗?别是坠崖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吧……
虽心中疑虑,但姜迎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冻疮就是由于寒冷引起的炎症,发作时奇痒无比,疼痛难忍。”
提及冻疮,姜迎无可避免地想到刚穿过来的时候。
那时六岁的姜迎在雪地里走了许久,被张大叔救回家后,火炉烘烤后,浑身痒疼不止。
六岁的年纪既不能采药,亦不能做百花饼,既无冻疮膏缓解,又无清凉膏止痒,只能生捱。
那不抓挠至血肉模糊不能止痒的感觉仍旧刻苦铭心,如今提起,好像那噬骨钻心的痒又再度侵袭。
王行留意到姜迎提及奇痒无比时不自觉摩挲的手指,也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他猜想姜迎定是受过冻疮的侵扰。
细细回忆,姜迎在盛姜村的屋子位置不好,冬日是难有阳光的。
心中逐渐泛起细密的疼痛,王行盯着姜迎的手,心中暗自立誓──定不让姜迎再为冻疮所扰。
他利落地劈开完最后一截柴木,将木柴一股脑塞入锅炉下,用蒲扇猛得扇风,陡然冒出一大股黑烟直扑王行面门。
“咳咳”,一阵猛咳声中,姜迎亲眼见证这个黑脸大花猫的诞生。
“哈哈哈。”姜迎没忍住笑出声,顺手将贴身帕子抛给了王行,“生火是最急不得了……”
说话间,姜迎将王行挤到一边,一手挡着风口,一边手握着一小团干稻草轻轻地靠近小火苗,等到一小团干稻草燃了大半才送入架好的柴堆之中。
而站在姜迎身后的王行全程出神,他不知为何到了冬日,还能嗅到梨香。
王行胡乱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脏污,小心翼翼将干净素白的帕子塞入怀中。
自此,那股清幽宜人的梨香丝丝缕缕地渗入心间。
“好了!”姜迎轻掸手上的脏污,“这样生得火轻易不灭的。”
等姜迎回首望向王行时还是被逗乐了,原本集中的脏污倒被王行抹得到处都是,白净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脏污,好似一只斑点狗。
倒让姜迎想起现世常在她店门前徘徊的小斑点狗欢欢。
陷入回忆的姜迎无意感叹:“好像是欢欢……”
“欢欢?”王行茫然抬眸,“欢欢是谁?”
听见王行的反问,姜迎才知觉竟无意识说出了声,摸着鼻尖解释道:“是一个朋友……”
说话间,姜迎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拭去王行脸上的脏污。
那缕清新自然的甜梨气息再度纠缠上他的鼻息,一丝一缕,皆撩人。
锅炉下的**“噼啪”一声迸出万千点火星。
映着晕黄火光,更衬得姜迎眼神温柔缱绻,落在琥珀色眼眸的最深处。
隔着柔软的帕子感受那一点冬夜的温热,轻轻划过脸颊的每一处,轻轻带起每一份燥热。
渐渐,王行的呼吸乱了节奏,慌乱地便开视线。
姜迎:真好,又怀念起给欢欢擦脚的日子!
是夜,王行辗转反侧,鼻息间还纠缠着那若有似无的浅淡梨香。
黑夜中,王行伸出手,指骨分明的手似想要再空中抓住些什么,可那幻想中的温暖只止于梦境。
王行嗤笑一声,刚准备收回手,却感受到手掌被覆上的温热。
酒味阵阵扑面而来,王行惊坐起,猛然对上一双迷离的细眯眼。
王行不解:“费俅?”
“兄弟。”费俅拉着王行的手,坐在王行身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你翻得我睡不着。”
“抱歉,费兄。酒酣好眠,我以为你已酣睡。”
似乎根本未曾听见王行的话,费俅仍旧痴痴地望着月亮:“人人都说一醉解千愁,可我为什么还觉得忧愁呢?”
“一醉解千愁……”王行喃喃自语,“此句真妙啊!没想到费兄文采斐然!”
听到王行的夸奖,费俅双手抱拳笑道:“过誉!过誉!”
顺着费俅的视线看向那一轮月,上弦月,半截还隐于云中,算不得好看。
“费兄,是思乡了吗?”
听见思乡二字,费俅叹气:“兄弟,你会读心啊!”
“望月思乡,自古如此。”王行脑海里不断闪过姜迎的面庞,“你们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提起这个,费俅来劲:“我们的家乡真的很好很好,国家昌盛,人民富足,和平统一,医疗发达,文娱丰富!”
说得越多,费俅眼眸中的失落则越发明显。
听着费俅的描述,王行脑海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构建出那样一个地方。
目光落在月亮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一方带着浓郁梨香味的帕子,王行发自肺腑地感叹:“很想去看看那样的国家……”
当最后一截上弦月隐于沉沉乌云之后,一队训练有素的暗卫自暗道潜入邕王后院。
而邕王坐在庭院中央,握着一枚玉佩,神色不明。
跪在地上的宋知读不懂邕王的态度,只能见招拆招。
冬夜的石板跪得人浑身酸疼,那沉积的寒自膝盖处渐渐渗入四肢百骸更是磨人得很。
邕王手指轻轻摩挲着暖玉上面的珩字:“一群废物。”
四个字砸在院内,暗卫们的脑袋低得更低了,若是地上有几条缝隙的话,几人的脑袋要齐齐塞进缝里才会罢休。
而宋知在听见邕王开口的一瞬间便知自己的活路还未被堵死。
“严防死守之下还能让北定进宫?”提到此处,邕王都快气笑了,“百来个训练有素的暗卫杀不了一个失忆的人?邕王府就养出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吗?”
这是宋知第一次听见邕王说这么多话,细细揣摩着邕王的心思,好似其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畏惧。
可是他在畏惧什么呢?
畏惧刺杀太子一事曝露吗?还是畏惧太子知晓他的秘密?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邕王将那枚刻有“珩”字的暖玉投入深井,“记得处理干净尾巴。”
“卑职定不辱命!”
晨鸡报晓,李继骑马赶到户部领了任命文书,匆匆回府带着家眷细软直奔扬州府。
冬日的天亮得极晚,坐在轿内的李继掀开轿帘回首望向巍巍皇城,心中止不住的惆怅,叹气声接连不断。
同乘一轿的李夫人宽慰:“老爷,虽是外放,但好歹是去扬州府这等富庶之地任职,且领的是扬州府知府的任命,实不必太过心忧。”
“不为外放心烦。”李继知晓李夫人心有丘壑,便也直言不讳,“只是太子殿下外出游历的这段日子,羽翼被剪,恐等太子殿下回来之时,已天翻地覆,再无其容身之地。”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前路隐于其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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