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梦听着这话,从语气上就算不上好听,担忧地看向他道:“星河...”
褚星河冷不丁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看向他,竟不由自主怔了下,温声道:“怎么了?”
“......”
宋清梦在开口之前其实就已经有千言万语,可是真叫他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越发觉得褚星河不像过去自己对他的认识,他总是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他从未想到这个人能拥有的情绪。
史书上总说自古的帝王多薄情寡性,可他偏偏有一颗最炙热的赤子之心。
史书上又讲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可褚星河这人,谋划都要拿上台面光明正大的说。
宋清梦想了想,摇了摇头。
大抵是他平日里去茶馆听的话本太多了,不知哪里来的刻板印象。
可即使已经根深蒂固了这样的思想,也知道自己追随的人与自己过去的认识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他依旧愿意拿一切去赌一把,相信这个人。
可能只是因为那日在雁荡楼他随口提到自己父亲的死因,让宋清梦发觉,有人比自己更在意自己的执拗。
虽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可能那只是九殿下拉拢自己的一种手段,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手段,让他拼了命也要将这人从火场拉出来。
他知道门外一定有人,知道始作俑者拿住了他们二人不和的传言,要的就是个你死我活。
但宋清梦最清晰的是,他并不是一身反骨想跟谁作对,也不是为了打破什么传言,只是为了褚星河这个人。
他比谁都知道这个人的珍贵,这个人一步一步无比真诚的靠近自己的时候,他也比谁都知道自己的防线在瓦解。
他就这样沦陷在自己的清醒里面,想要抗拒,可是一睁眼,又撞进了那人的温柔乡里。
所以说曼陀罗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成瘾的东西,因为它利用了自己的无可替代,和中毒者的步步退让无可选择。
“有什么想说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呀。”
褚星河没听到答案,又凑到他旁边,亲昵道。
宋清梦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将人比作最被人鄙夷的花。
“那针上是什么毒?”
褚星河怔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玉扇,道:“应该是软骨散,幸好没放什么很害人的毒,否则我得心疼死。”
宋清梦勾起嘴角,道:“你不放点致命的毒药,怎么保护自己?”
“其实没那么多要保护的,”褚星河说:“这东西一共没用过几次,好像全叫你看见了。”
“再说,就算出什么事,全打出去,来的人也活不了。”
他说的不太有底气,似乎边说还边在质疑自己,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露出一副笑脸。
“小舅舅,你这是在关心我啊。”
“都大人,你关心秦沂干什么?”
都彻随陶文一同来安国公府。
说来也巧,宋清梦正靠在门前,自打褚星河来了之后,国公府十好几年没有的热闹,他全赶上了。
文武百官争相提亲不说,还有都彻、常罄恩这样的人过来讨论政事。
有些听墙角的,宋清梦不是没注意到,甚至于他和薛铭辰都抓到过几个,但是依旧防不胜防。
现如今的局势动荡,谁出入谁的府邸,几乎就能看出谁是谁的人,这几大势力也算亮了相,个个玩的都是明牌,比的就是谁能将棋下的更好。
皇宫看似太子是储君,可太子之上,是安国公和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
这安国公看似手握废太子诏书,这其中最为受益的其实是他代表的九殿下。
太子党怎么可能放过褚星河?
但是褚星河手中的南海兵权,那是储君在百官的见证下塞给他的,是不容置疑也不好驳回的。
他们手中没有褚星河的把柄,又知道他背后是薛铭辰和薛贵妃。
一个国舅,一个贵妃,虽平时看起来都与世无争,但是就是这种好保住自己的地位还能过的荣华富贵不碍别人眼的人,最难斩草除根。
储君虽然不算是多聪明的人,可是他诡计多,善于用人。
他这善于用人的本事从太后娘娘身上也没学到精髓,说到底,《二进宫》中的吕后娘娘才是最懂人心的。
太子党拉拢的人,并非多有能力,但是朝中地位一定高,而且绝对忠诚。
唯一一个可能背叛他们的人,就是四殿下这软骨头。
说他是软骨头也不完全对,姑且算作能屈能伸,徐知章本身就是一个废棋,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自己被这样的人卖了,顶多也只能算是气愤地砸几个杯子,若叫他再有什么大的动静,他也不敢。
褚仲弦这人是小人,只玩得起阴谋,阳谋以他的身份,拿不上台面来。
他心中有恨也有怨,一出生身上就有两道皇室血统,可是偏生要夹着尾巴不能叫嚣,一个狂傲有野心的人愣是装了十几年的扶苏君子,讨自己最厌恶的人的喜爱,暗暗勾勒自己的江山。
他背后没有什么势力,靠的就是自己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城池。
这样的人可怕,而他的弱点偏偏也就是他不相信任何人。
宋清梦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褚仲弦不相信任何人,却能拿捏手下的人。
或者有时候不能用信任这个词来说,他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自己找的人。
唯有在他身旁的萧鬼,因前朝璃王的身份可能叫他刮目相待,所以才留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人于他而言,只是用过的钝刀,烂了就换。
至于七殿下......
这人既然能在皇宫藏这么多年又这么深,哪怕出了事儿还能全身而退,和臧北脱不了干系。
但是臧北人凭什么相信他?
他答应过臧北人什么条件,又或者猜的更大胆一点,是什么人让他有了能同臧北人谈判的条件?
终究还是个最为深不可测的人,宋清梦想到。
都彻和陶文还未赶到,他便听到了陶文教训的声音。
这二人,怎得想到秦沂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在来的路上撞见那些人了?
“先生。”
陶文转头看向他,笑道:“清梦终于担起自己的担子,也是要上战场的人了,先生甚是高兴。”
“你就别同他打趣了,”安国公摆摆手道:“谁知此番是好是坏,若能全身而退,自然值得庆祝,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孤家寡人也不知怎么办了。”
宋清梦张了张口,却被褚星河打断了。
“安国公说的什么话,是本君同储君请的令,既然是本君举荐的人,本君自然会护好了,你们只管放宽心,宏图大业成王败寇,本君断不会拿少卿的命作为垫脚石。”
他这一番话便算作强心剂,不仅说给院内的安国公和陶文,也说给摇摆不定,不知心在何处的都彻听。
宋清梦其实有些对不住都彻,如若不是他和褚星河的一己私欲,都彻根本不会被卷进你争我抢的局势中。
改朝换代,这些都是帝王家的事儿,他逃不开,但都彻能逃开。
都彻似乎也听懂了褚星河的意思,毕竟其夺嫡之心早在朝堂之上就昭昭明于世,谁若看不出来,才是脑子出了问题。
其实不用褚星河说,打他在典狱司落下那话,就明摆着他已经上了凤阳宫的贼船。
如今只能借东风打一场胜仗,无退后可言。
“殿下此番话叫我这老头子也算安了心,十年前我孙女失踪,孙女婿死在边陲小县,老朽带着清梦和清月姐弟俩赶到之前,就知道孙女婿死的蹊跷。”
“无奈那时候怎好说?朝廷分明是想将此事盖过去,可是老朽心里却迟迟咽不下这口气。”
安国公捋着胡子,感叹道:“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拦不住清梦这孩子,又不放心他一人孤军奋战,幸而能祝殿下一臂之力,也希望殿下不辜负老朽将清梦今日托付给你。”
宋清梦从来没听过太公说这些话。
他原以为太公只享着天伦之乐,安度晚年,所以才不去查明真相,不去讨个说法和一个公道。
不曾想,太公竟然此时提起。
这时提起,意思明确至极,便是要褚星河照顾好宋清梦,并且把这件事作为自己帮他夺嫡的筹码。
而代价,自然也血淋淋地供上了。
他以形容枯槁的满头白发,自己所拥有的剩下的一切,作为交换。
宋清梦想到这里,禁不住眼睛湿润了。
他津着鼻子伸手去抱太公,不料安国公竟抬起手杖将他推开了。
“你这孩子,太公应该先抱一抱小殿下,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如今也算我对不起他。”
褚星河闻声,咬了咬下唇,纵然行动有些不便,依旧向安国公走去,走到面前,笑了起来。
若他别在腰间的扇子打开,应当仍是那副翩然自若的公子模样吧。
只见他抬起手,一把搂住安国公年老却又不失健硕的身子,一头白发被风扬起,说不出是雪还是发,将褚星河的脸挡住,看不清表情。
可是宋清梦知道,他正透过太公看向自己,眉目比那日在烟花下还要炽热温柔。
“能得到您的信任,是我作为小辈,最高的荣幸。”
安国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才将人放开。
“你这傻孩子,知道上一个和我说这话的人是谁吗?”
褚星河怔了下,摇摇头问道:“谁?”
安国公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努力将自己抽离出来。
那个名字其实不言而喻。
“太祖啊。”
呜呜呜呜我的小花,我的小花花,我断掉的小花花,碎掉的小官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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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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