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苍白的雪。
弦月挂在天边,好似一把锋利的刃。
板车“吱吱呀呀”行驶在雪地上,车上的少女拢紧了狐狸毛斗篷,只露出半张皙白娇嫩的小脸,她眼珠子滴溜溜四下打量着,丝毫没有冻僵的迟缓。她的眼睛很圆很亮,像是雪地里身材小巧的捕食者,梭巡着可口的猎物。
少女在斗篷底下张张嘴:“师兄,还多久啊?冻死我了。”
叶开百无聊赖赶着车,听她催促,扭头瞅她一眼:“你除了这句就不会说点别的?耳朵都快生茧了,再问丢你下去。”
“师兄你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我发现。”
“啊那不然呢?整天张个大嘴阿巴阿巴,吃了睡睡了吃,带你在路上就是个累赘。”
“你完了臭师兄。”
少女一改盘腿坐姿,伸腿就踹,流云似的裙裾倏地打开,照着叶开后背毫不留情蹬出腿去,叶开后脑勺长了眼睛,抬手握住她脚杆,反手一拧,少女旋即被拧成了个侧身,“呜哇”一声大叫出来。
叶开头也不回:“小江流,谁完了?”
“我完了我完了。”江流怒拍车板以示认输,“撒开我!我要告诉师父!”
叶开松手哼笑了声:“小江流真没出息。”
江流适才被拧成个麻花,斗篷也滑到肩上,露出一张粉雕玉琢被冻红的脸,她不是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那种绝世美人,和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毁诺城城主息红泪,以及如今明教圣女黛绮丝自是无法相较,但惊艳一两个初次见她的人还算够用。
她胜在长得很灵,机灵的那个灵。
江流揉揉脚踝,钻回斗篷里逼逼赖赖:“也不知道是谁说我名字发大水,旺你的叶,不带我一起上路很危险。”
叶开满不在乎打个哈欠:“我是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多大个人了,思考起来还像个棒槌。”
江流用口型对着他后脑勺一顿输出,上下左右勾拳招呼了个遍,最后乖巧道:“师兄对我真好。”
板车进了镇上,又歪歪扭扭跑了一段石板路,总算来到客栈门口。江流趁叶开拴马火速跳下板车,裹着斗篷有节奏地敲打起门板。店小二在里边困顿地喊了声“来了”,门板被卸下来一块。
门外风雪交加,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女,仿佛是从天边来的。
男的穿着陈旧,面庞英俊气度恣意似午夜阳光,女的裹了件大披风,毛领子将她的脸遮去大半,大眼睛忽扇着里头仿佛布满小星星,哪怕对这么一间老客栈都充满好奇。
“里边请。”店小二拢着油灯将二人迎进来,“一间上房?”
“两间。”“两间!”
他二人异口同声,叶开掏着银子斜睨激动的江流一眼:“磨牙说梦话。”
江流不甘示弱:“你放屁打呼噜!”
江流小叶开四岁,今年十六。她拜入师门的时间比叶开晚,年纪小资历浅,从小饱受叶开捉弄,毕生梦想就是打败臭师兄,踩着他肩膀让他求饶。江流和叶开是一具躯干上的左右手,不论是左手摸右手还是右手摸左手,都是自己摸自己,毫无别的感受。
某天叶开的母亲告诉他了个惊天大秘密——
他亲爹亲娘另有其人。
之后他便一直跟着师父隐居,后来叶开将这事分享给了他的冤种师妹江流,江流道:“所以师兄你不该叫叶开,应该叫白开?”
叶开微笑:“我帮你改名叫头破血流吧。”
江流得知师兄该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和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儿子......由衷地慕了。
因为她是个孤儿,六岁时顺湍急的江流而下,将死之际被师父捡到,醒过来就缠绵病榻高烧不止,丢失了六岁前的记忆,所以每当叶开肆无忌惮地说她脑子不好她也无力反驳,事实胜于雄辩,她确实烧坏过脑子。
江流和叶开进了各自厢房,赶路许多天好不容易来在镇头上,叶开倒头便是呼呼大睡。江流因着不必赶车,在路上一会儿一觉,这会儿还算有精神,她管店小二要了只烧鸡,记在叶开账上。
江流抱着烧鸡大快朵颐,时不时看一眼窗上雪景,果然只要是在屋里看雪,景就是美的。
他们这是在去边城关东的路上,路途遥远,这才哪到哪啊。
江流算是看出来了,叶开带她在路上就是捉弄解闷用的,不过江流也是自愿上路,她好奇叶开见到杀父仇人的反应,因为她了解他,从小师父便教他放下仇恨,她好奇师兄究竟会不会报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夜已经很深了,真正的雪才刚刚降临。
江流对着屋外暴雪发愁,明早他们只怕是要困在客栈里了。
她住二层,见窗外不远处有个黑影靠近,随即站起身推窗望去,风夹杂着雪片,倏忽便涌进屋内,将她脸前碎发尽数往后吹去,露出她剥壳鸡蛋般光洁的脑门。
江流吸吸鼻子,理了理刘海,歪头看那人姿势怪异的靠近,这人是个跛子,瘸了的那条腿拖在雪地里,在风雪夜里艰难地行走着。
那人察觉到了江流探索的目光,行至客栈楼下,抬眼看向了她的窗子。
江流心跳一滞,手里的鸡翅膀掉出窗外。
好...易碎的少年。
外面的世界惨白一片,月光下他肤色胜雪,眸似黑漆,和身上的黑衣黑刀相得益彰。他像是用冰雪雕塑而成,孤身行走在雪地,和这风雪夜融为一体。
鸡翅膀‘啪嗒’落在他脚边,他低头看了看,提膝迈上台阶,敲响了客栈的门。江流连忙关窗,手忙脚乱蹭了一窗框的油,这才发现鸡翅膀不翼而飞。
“啊...原来刚才他低头是在看我的鸡翅膀。”
江流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叶开来叫她,问她昨晚有没有听见在他们之后还有人来投店。
江流道:“听见了,我还看见了。”
叶开问:“你觉得那人可疑吗?”
江流眨眨眼:“不吧。”
叶开漫不经心挑眉看她:“此人身上有没有携带兵器?”
江流回忆:“有一把刀。”
叶开笑问:“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行到深夜的人,身上还有一把刀,你说他不可疑?”
江流道:“他还是个跛子。”
“哦?”叶开饶有兴致,“那就不是可疑,而是有趣。”
江流撇撇嘴看向一旁,又来了又来了,有趣,见着什么都有趣,一路上有趣多少回了,再有趣几次她看明年都到不了关东。
叶开突然咂舌指向桌上的鸡骨头:“你昨晚叫烧鸡吃不叫我。”他发现古怪,“这怎么少一只翅膀?”
江流掩饰尴尬双手叉腰,“要你管,嚼碎咽了!”
“要我管?你这鸡难道不是记在我的账上?”
“哈哈哈笑话!你的钱难道不是我的钱?”
二人斗嘴片刻,猛然刹住嘴,交换眼神后江流走到门口打开条缝望了望,转向叶开道:“已经走了。”
从叶开指着鸡骨头岔开话题开始,他们便意识到屋外有人偷听,听步伐是昨夜那个迎他们进店的店小二。想不到看着瘦瘦憋憋的小伙计,居然也有些足下功夫,胆敢上楼偷听他们谈话。
叶开下了定论:“这间客栈有猫腻。”
江流努嘴:“也不知道是劫财还是劫色。”
叶开睨她:“都劫,最后还要把你剁成包子馅。”
江流刚要瞪回去,但听楼下店小二扬声道:“诸位客官!小店人手不够,店外积雪太厚,如果你们今天赶着要走,不妨下来帮忙清扫积雪。”
客栈里响起陆陆续续的开门声。
“付你钱还有帮你扫雪?做你的大头梦。”
“那我今日便不走了,你们赶紧把雪扫干净,爷爷明日启程。”
“小二!上酒!”
江流才不着这间黑店的道,推开门道:“我们今日走,我们下来帮忙。”
她嗓音似黄莺出谷般清脆,一嗓子出去整个客栈的人都望了过来,荒郊野岭的小镇头,有这么一把嗓子,这么一个水灵的姑娘。
不过,有一个人没看过来,就是昨晚那个来投宿的跛脚少年,他在楼下大堂埋头吃面,那把黑刀就放在他苍白的手边。
江流正看他,听对面有人叫自己,“小姑娘,我看你这腰比我的腿都细,你有力气下去帮忙吗?要不要哥哥把着你点?”
“我看你不光是腿粗,膀也大腰也圆活像个缸,竟好意思和姑娘搭讪。”叶开从江流身后的屋里走出来,伸出一条胳膊挂在她肩上,“你说对不对?小江流。”
一路上叶开没少角色扮演,帮她化解“调戏”,但这回江流反手一个肘击将叶开撞到边上。
“师兄!下楼扫雪了师兄,不然你先回你的房间,我在我的房间,各自、单独准备一下。”
叶开皱眉捂着肋下,顺她目光看到了楼下吃面的跛脚少年,心中恍然大悟,哦~
又看上小伙子了。
上回还是个文弱的小书生,这回就是江湖中人,啧啧啧,女人变心从来不比男人慢。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本来还想上前和叶开一较高下,见江流飞快和叶开划清界限,霎时开怀大笑回了自己屋子。叶开舔舔后槽牙看向楼下那黑衣黑刀的跛足少年,他全程没有抬过头,这会儿吃完了碗里的面,拿着刀也上了楼。
他与江流叶开擦肩时,这对兄妹感受到了很浓的肃杀意味,不是冲着他们的,而是这个跛足少年身上具有的某种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恨。
叶开拉上目不转睛的江流下楼,三人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后厨。店小二正和掌柜谋划。
“想想办法一个都不能放走。”掌柜的在脏乱恶心的厨房一顿扫视,目光锁定地上某块苍蝇环绕的动物脊柱,“拿这个给他们煮一锅汤,下点猛药全部放倒。”
店小二连连点头,驱散苍蝇将那一吊子脊柱拖起来。
一只苍蝇飞得歪歪扭扭,墨绿反光的躯体散发着异样的紫色光泽,丑陋的眼睛蒙上了灰影,它慌不择路又横冲直撞地乱飞,终于撞进了掌柜大打哈欠的嘴里。
“呕...”掌柜掐着嗓子干呕两声,苍蝇不上不下稳稳在他食管卡着,他摆摆手挡开上来帮忙的店小二走了出去。
“咳...咳...你赶紧,我出去盯着。”
*本章结尾的苍蝇群是丧尸苍蝇,飞在冬天是因为早就死了
*苍蝇是病毒源头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苍蝇死多久了?或许一年或许几百年了,但这次它遇到人类倒霉蛋把它生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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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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