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泽(五)

翌日的长流殿,云雾缭绕,炎夔伏在偏殿书房的桌岸上,她闭着眼睛却竖着耳朵,一边假寐,一边偷听,对于自己喂死了鱼,尤其是帝君赏赐的鱼多少有几分心惊胆战。

一位着青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前来造访,他年纪不大,面容清秀,一双细而上扬的眉眼却显得他有些轻佻,正是白泽的半个师兄,沉玉。

此时,他正挑着那对极细的眉毛,眼角含笑道,

“师弟,我听说帝君将昆仑山山巅的天池里的龙鲤都赏给了你,可否借我一观啊?”

“师兄,随我来。”白泽一开口,总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全无半点骄矜。白泽年纪虽小,辈分却大,整个天界与他辈分相当的,都是些老家伙了,也只有他这位沉玉师兄,是山精出身,刚修成人形十数年,还是和他一般的少年心性,所以白泽与他颇为聊得来。

“我将它们都养在了月练了,这些小家伙夜里也不睡,搅得人不得安宁,倒是昨夜难得安静了些。”

偏殿里闭着眼偷听的炎夔闻言呼吸慢了一拍,似乎有些紧张。

“龙鲤可是上古灵物,听说它可以大大提升周边的灵气浓度,对修行也是大有助益,帝君果然是疼你,一共就这三五只龙鲤,全都给了你。”

沉玉话里多少有几分艳羡,而偏殿里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炎夔豁然睁开了眼。

“师兄若是喜欢,我与帝君禀明,送几只与师兄便是了。”这话换作旁人,便是说都不敢说的,可白泽这般说了,沉玉便知他是真心的了,他闻言一怔,后又浅浅一笑,

“我可不敢要,这可是帝君对你的偏宠,谁敢来抢?不过,师弟,我听说你又从凡间捡回来个小玩意儿,凶得很,我来瞧瞧倒是什么样子的神兽?”沉玉随意地转移起了话题。

“别乱说,不是什么神兽,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你向来不都是喜欢捡神兽的吗?怎么捡上人了?”沉玉闻言,顿时好奇起来。

“偶然去凡间见到她有危险,就救了上来。这女孩子平时在我面前装得乖巧,其实背着我摸鱼捞虾,倒是调皮得紧。”白泽似乎想起炎夔平日的所作所为,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听你这口气,不像是抱怨,反倒是很喜欢她啊。”沉玉见他这般,也打趣道。

偏殿里的炎夔听他如此说,微微红了耳根。

白泽笑笑,没有言语,他笑起来眉眼微弯,让人心里的边边角角都被熨贴了去。

他引着沉玉往月练走,二人的声音愈加清晰,偏殿里炎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沉默,惊人的沉默,

炎夔在这沉默中煎熬着,她坐起身,想着等会儿要编个什么理由才好。

许久,外面传来青衫少年略微清亮的音色,

“哈哈哈哈哈,师弟,这便是你好生养着的龙鲤吗?这要送给了我,我可不答应。”沉玉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白泽看着月练里翻着肚皮的龙鲤,半是无奈,半是不解,“昨日白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竟然全死了?怪不得昨夜倒是尤为安静,我还以为这些龙鲤转了性情。”

“唔,确有蹊跷,让我用回尘镜来一瞧,看看到底是昨夜发生了什么?”沉玉说话间就要从怀里掏出镜子,一探究竟。

偏殿的炎夔豁然站起身,开始慌张地在书房里踱步。

白泽却起身拦住了他,他并二指拈了个仙诀,一只翻了肚皮的龙鲤便从水中升起,落在了岸上,“噗噗”吐出了几块昨晚没消化完的绿盈糕。

沉玉见状,又是笑出了声,

“哈哈哈,师弟,看来确实不能怪你,着实是这龙鲤过于贪吃,夜里偷溜出来,想尝几块点心。”

偏殿里深知事情败露的炎夔正想着各种荒唐的理由和借口,

比如“点心不小心打翻了掉河里”“龙鲤其实会飞,半夜自己长翅膀偷吃的”“龙鲤其实会说话,它非要我分一些给它吃”之类的种种合理不合理的场景。

另一边的白泽扶额,将看了笑话乐滋滋回去的沉玉送出了门,刚回到了正殿,就见竹都姬飞来告状,竹都姬是一只七彩鹦鹉,众所周知,鹦鹉向来最是多嘴多舌,更受不得委屈,即使修炼成神鸟也不例外。

“神君、神君,这鱼肯定是炎夔昨晚上喂死的,我昨天晚上没睡着,听到偏殿有动静,还看到炎夔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主殿,肯定是她干的好事。”竹都姬转着眼珠,飞到白泽肩膀上告状,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晚的见闻。

“是啊,神君。”九色鹿“鹿由器”闻言也凑了过来,“这绿盈糕最是难吃了,炎夔从来不肯吃,都做成青草蛋糕什么的哄骗我们吃,殿里的灵兽们都受到了她的荼害。” 鹿由器十分爱吃青草蛋糕,说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定是没少受到欺骗。

“是啊是啊,神君,炎夔天天欺鸭霸鹅,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她骗走了我最漂亮的尾羽,南极仙翁的仙鹊小桃都不肯再见我。”

“她上次还用破石头换走了我还不容易得来的一品灵石。”

“其实,炎夔姐姐也没有故意欺负我们,后面也把东西还给我们了,她可能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炎夔一上来抱过的雪狮幼崽“雪饼”忍不住为她辩解道,可她的声音太弱太小了,很快就淹没在正殿里神鸟灵兽们此起彼伏的声讨炎夔的声浪之中。

偏殿里的炎夔听完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平时造的孽就要在今日得到了报应,她决定赶紧收拾行李,先溜为上,毕竟被别人赶走,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环顾四周,这个她住了三个多月的卧房,却发现没多少属于自己的行李,一时心里又有些凄凉,想了想,还是将白泽第一次见她时,送给她的仙裙带上。

那仙裙又是丝带,又是缀花,繁琐极了,她向来不喜欢穿,却也保存得完好,如今要回到凡间恐怕是也不会再穿了。

想到凡间的生活,明明只是数月之前,炎夔还是觉得恍若隔世,一时不知道之前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哪一个更像梦境?

幸福的日子都是偷来的,终归是要一个人的。炎夔收拾着她不多的行李,也收拾着她不多的自尊心,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决心。

“在做什么?”身后却传来了白泽的声音,语气是他一贯的春风化雨,既没有怒火也没有好笑的意味,

白泽走到炎夔身边,细细端详起炎夔收拾的行李,笑道,“唔,你的东西怎么这般少?看来确实是我疏忽,平日里对你的关心太少。”

“神君,是我不对,是我把龙鲤喂死的……”炎夔想到自己要走,索性承认了个干净。

“当真?”白泽今天难得穿了一身月白的短衫,衬得他整个人很有几分少年的清爽和利落。

“什么?”炎夔抬头,十三岁的女孩子已经藏不住傲气的眉眼,黄绿色的眸子里情绪晦暗难明。

“那绿盈糕当真那么难吃?竟把龙鲤都难吃死了?”白泽笑弯了眼,扶着桌边坐下,他嘴角掩不住地上扬,似乎很有几分好笑,更有几分难以置信。

“真的……很难吃……”似乎被他的情绪所牵动,炎夔皱着眉抱怨完,也忍不住舒展了眉眼,眼角眉梢沾了些笑意。

“这样不是很漂亮嘛?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不是不爱开口,就是皱着个眉毛。” 白泽笑道。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少这样老气横秋地和我说话。” 听到白泽以长辈的姿态教育自己,炎夔莫来由地有些生气。

“我可是白帝转世,这样算来,也是有好几千岁了。”白泽难得搬出自己的身世,竟然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年纪大。

“他们说你前世的记忆都没了,不能这么算,真正算下来,你也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炎夔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强调这些,她好像心底总是希望白泽是和自己同辈的。

见她这般有来有回,白泽只好好脾气地搬出事实道理,“那我教了你这么久,你都没肯叫我一声师父。”

“书上的师父都是年级一大把,胡子也一大把的,哪有你这么年轻的师父?”炎夔已经编不出什么理由借口,慌乱寻了个搪塞上了。

“哪本书里写师父是胡子一大把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去偷看凡间的话本子。”见她不打自招,白泽也觉得很是好笑,有意正襟危坐道,“功课不做,四处闯祸,看来我是教不得你了……”

炎夔本来觉得理亏,正不准备言语,听他果然还是要赶她走,顿时气红了眼,

“走便走,你这殿里无聊得紧,**鸭鸭鼠鼠兔兔,还这样吵闹,我早就要走了。”

她气得双眼通红,嘴角却忍不住向下撇,眼里蓄了眼泪,硬是瞪着他不肯落下来。

“我……”白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委屈,一时语塞。

“我告诉你,重白泽,我才不稀罕你这什么便宜师父,你不要老是把我当作只会闯祸的小孩子!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你难道不是小孩子?你难道不是天天闯祸?”白泽被她这幅样子气得想笑,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总有一天,我会……我会……”炎夔又是愤懑,又是委屈,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百转千回,却无处可诉,半天也只憋出这一句,“我会长得和你一样高。”

她说完,强忍的泪水早已流了满面,少女的身体还在发育,少女的心意却早已舒展了枝叶,愤恨着如此稚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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