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这天,秦朝贤傍晚来公司接了林春水走,晚上又送林春水回家。
由于林春水住的小区老旧,停车位很少,所以秦朝贤把车停在距离小区有几分钟步程的地方,然后陪林春水走回去。
一路上,秦朝贤轻声细语地跟林春水说话。“你今天说的话很少,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所以不习惯,以后还是不要这么久不联系,好吗?”
林春水很听话地说好,半点看不出此前出尔反尔放了他三次鸽子的样子。
进了小区,秦朝贤露出有一点为难,但仍旧笃定的表情说:“我今天得上去。”
林春水迟疑了几秒,还是点点头,带他上了楼。
回到自己家,在熟悉的环境里,林春水对时间的流速变得不那么敏感,等她再次送秦朝贤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将近十一点。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细雨,林春水把家里唯一的一把伞给了秦朝贤,回程时为了躲雨,她走了靠近街道这边的连廊小径。
街道上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绵密的雨丝在与光线相遇的时候变得显眼,像很多很多温柔的刀锋。
路灯下停着一辆车,车边倚着一个人,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有很小的红点在闪烁,一缕轻烟不明显地向上升腾着。
从他身上浸着水色的外套来看,雨已经下了很久了。
林春水叫他的名字:“沈时和。”
沈时和抬头看向她,把烟凑到唇边,很慢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没有说话。
烟雾飘散在夜色间。
林春水都不知道他会抽烟。这样的沈时和与她熟悉的那一个不一样,明明是同样英气的面孔,因为半掩在暗光里,显得有些颓丧,甚至有些冷漠,但依旧迷人,依旧令林春水怦然心动。
林春水不自觉就走近了。“你在做什么?”
沈时和只是看着她,目光很直接,脸上没有表情。
就在林春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才很慢地开口:“我从八点开始等在这里,快九点的时候看到你带人回来,现在是十一点差五分。你和他在楼上待了两个小时。”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几近于气声了:“你们又在做什么?”
有一瞬间,沈时和觉得自己在林春水平静的脸上看到了往日熟悉的神色,是那种把他当作全世界最要紧的人,唯独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关心,任他予取予求的表情。
但林春水很快就别开脸,避开沈时和的目光。从沈时和的角度只看得到她快速眨动的长睫,和翘起一个丰润弧度的唇。
那双像蜜一般甘美的唇,却在说像刀锋一样伤人的话。
“沈时和,” 林春水低下头,好像因为愧疚和心虚而故意答非所问,“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沈时和沉默了片刻,很温和地问她:“为什么?”
如果林春水此时抬头看看他,就会知道沈时和脸上的表情并不如他说的话那般温柔无害。但此时的林春水正陷入要与沈时和告别的痛苦中,无暇他顾。
沈时和待她毕竟还是有些微不同的。他在和以往任何一任女友分手时都不曾拖泥带水,唯独到了她这儿,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不曾明确地说过开始与结束。
林春水难免会自以为是地想,会不会是自己让沈时和为难了。也许她与沈时和认识得更久一点,让他的分手不那么容易说出来。如果沈时和不想做那个先说再见的人,那就由她来做。
“我知道以前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其实我也没有太在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也许你有些不放心我,但其实这几年我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有稳定的工作,生活过得还不错。你回国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这段时间她想得很明白,沈时和这段时间的靠近,只是出于对她的担心。
就像有一年她生病,沈时和急得放弃了重要的比赛,也要带她去医院看病。林春水对耽误了他比赛很愧疚,那时候沈时和是这样说的:“就算是你是陌生人,我也会这样做的。”
沈时和越善良,就衬托得林春水越卑鄙。
可是她不能一直这么卑鄙下去。
林春水很少说很长的话,尽管还有些磕磕巴巴,但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会在沈时和面前紧张得结巴的内向少女,已经可以用委婉但不含混的言辞,从头到尾都在表达“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
可能因为不大喜欢这些话的关系,沈时和其实没有认真在听。他看着林春水脸颊上沾着的几根带着水气的发丝走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早起开了一上午的会,到中午才有时间休息一下,然后就给林春水发了消息,问今天可不可以接她出去吃饭。林春水没有回复。
他想到林春水那个“补活儿中”的状态,猜测林春水也许因为请假的关系会有一段时间很忙,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她这几天都没有回消息的事,而是转而给林春水的公司去了信,告诉他们在原定交接计划的基础上推迟几天也没关系,没有必要为了交稿时限赶工一个不够完美的方案。
对方接电话的是林春水那位姓陈的直属上司,连声说好之后还有点多余地说了句:“小林这周太拼了,今天一定让她准时下班,请沈总放心”。
对于陈瑾茹言语间的试探,沈时和并不以为意。他在亲自去林春水的公司开会的那天就已经把事情做在了明面上,如果不是因为吴钩和那边的老板相熟,他会做得更直接。没想到那些自诩人精的总监一个比一个眼瞎,唯独陈瑾茹还算机灵。
好在沈时和暂时也没有别的打算,他不想干涉林春水的工作,唯一的祈愿就是她不要太累。在这点上,陈瑾茹还算懂事,沈时和嘴上没说,心里还是记下了这个人情。
临下班的时候沈时和又打了林春水的电话,林春水没接。沈时和又正好被人拖去了饭局,他费尽力气总算在八点前脱身。
因为没有喝酒,沈时和从司机那里拿了车钥匙径自就往林春水家开,到了楼下再给她打电话,还是没接。
他也不着急,就下了车站在看得到林春水家入口的地方等他,一个小时后,他看到林春水出现在了小区里面。
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沈时和对他有印象,是那个和林春水“每周五见一下”的秦朝贤。
两人大概也是吃完饭回来在消食,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聊天。主要是秦朝贤在说,林春水只是偶尔点下头,但脸上没有戒备,是在熟人面前才有的放松。
沈时和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回来后林春水对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有的时候他会觉得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有的时候又觉得仿佛距离很远。这一切,也许就和这个秦朝贤有关。
沈时和查过秦朝贤。
32岁,未婚,本地政法大学毕业,原本在一家大律所上班,去年出来和朋友单干,现在是一所小律所的合伙人,在同龄人里算得上事业有成。
但未免年纪太大了,沈时和看简历的时候很苛刻地想。
据沈时和了解,秦朝贤与林春水在工作上并无往来,公司、家庭住址也不在一个区,所以两人是怎样在私底下认识的,沈时和无从了解。事实上,除了秦朝贤,林春水同事口中在秦朝贤之前的那些男朋友,沈时和都一无所知。
尽管林春水的同事会私下讨论林春水桃花运怎么那么旺,但沈时和并不觉得奇怪。他一直知道,林春水可以很没有存在感,也可以很吸引人,区别只在于她愿不愿意。
问题是,她对那些前男友,又或者是现在的秦朝贤,是愿意的吗?
秦朝贤见过林春水吸引人的一面了吗?
沈时和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感到不可自遏的愤怒。
他在楼下冷眼看着林春水带秦朝贤回家,又掐着表等他们下来。他看到林春水家里几个房间的灯依次亮起又熄灭,最后停留在卧室里。
沈时和也在那间卧室里短暂地停留过,他知道那里面有一张不宽但柔软的床,生病的林春水睡在上面的时候脆弱得像豌豆公主,但面容因为发烧而艳丽得更像睡美人。
床头柜上杂乱地放着睡前读物,有几个故事林春水曾经用很平淡却很温柔的语调给他读过。懒人沙发上随意地搭着一条带有主人温软气息的白色毛毯,卧室光线很暗,林春水披散着长发,坐在沙发上拢着毛毯的样子是沈时和过去五年来时时刻刻最为渴望的模样。
懵懂,无辜,不设防,让人觉得不管对她做出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
送走秦朝贤后,朝沈时和一步步走来的林春水就是这副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若无其事地问着在雨中等了两个小时的沈时和在做什么。
他无法控制恶意地猜想,那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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