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中,淡淡的茶香弥漫。淡雅的香气,叫人心情舒畅。
内里的气氛,却是极为凝重的。
被赐座的柳双双坐在椅子上,其余三人,则围站在沙盘附近,神色各异。
“……逆江而上,沿江登陆,东路步兵齐出,成犄角之势合围,水师与步兵协同作战,届时,在野外扎营的孤军……”
柳双双将象征敌军的小旗,插在了沙盘上。
代表永州军的赤色,被黑色吞没。
结果不言而喻。
静……
帐子里一片寂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楚崤头一次正眼看向这不打眼的黔首。
男子脸色苍白,身形清瘦,长得倒还算俊秀,放在膝上的双手缠着纱布,看起来羸弱不堪,可就是这看着羸弱不堪的手,握着大刀,生生捅穿了匪兵的喉咙。
像是察觉到了他打量的目光,男子抬眼看来,坦荡无畏,眼里没有任何心虚躲闪。
试问这世间,哪有这般气度的田舍农?
年少轻狂的五皇子心里嘀咕。他先前的怀疑也不是全无道理啊。
即便这人的目光同样不敬,楚崤这会儿,却没了计较的心思,反而觉得,世外高人,有这般姿态也是应该的。
这要让柳双双知道了,就清楚,应王这是颜控发作了。他就喜欢以貌取人,尤其偏爱那种风度翩翩的文人雅士,因此,智囊团里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类型。
至于实力嘛……呃,都是说话好听的人才。
但不得不说,这一手军演,让楚崤端正了态度,即便是之前心有偏见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般推演,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又该如何破解?
他眉头紧锁,盯着沙盘,看到某处时,他双眼一亮。
“守城,对,我们还能据城而守,等待援军。”
心腹谋士听了直摇头。
附近哪里还有援军?城里的余粮,怕是都送到他们这了。
若是被围城,他们只会被活生生饿死城中。
柳双双没有说话。劝诫也有劝诫的艺术。
相比于直接告诉结论,上位者更容易接受自己思考得来的结果。
至于结果,她先前也说过了,城里或许有内应。
证据,就是那群人点火时扔的黑水,也叫脂水,猛火油。
就是古代的石油。
燃烧起来烟雾很浓,残留在衣物上是黑色的,人们利用这个特质制墨,像《长安十二时辰》里,就有这样的情节,以墨充货,将危险品混入长安,之后再提取可燃物。
如今江远县的布防,自然是不如盛世长安的。因此,那群人带进去也是大大方方地带,装在水囊里,还掺了油。
目的估计是为了烧毁粮仓,或者制造混乱。
这还好说。
可他们那一身装备呢?又是怎么运进去的?
守军总不能连这都能放过吧,那跟开门投降也没什么区别了。
二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起出现,定会产生恐慌,被当做是前锋探子,再怎么,城中也该警惕起来了。
但他们就是成功进去了。若不是挖了密道,就是有人反叛,暗中与百越勾结。还能以城中不安全为由,逼迫大军出城。
短暂了解了当前的局势后,柳双双觉得,他们这一行人,要是还扯嘴皮子,什么都不做地扎营在外面,迟早要被人包了饺子。
如今的乱,主要有三个原因,真要算来,也就两个。
第一,朝廷在北边和匈奴打得不可开交,前线吃紧,后勤就得紧吃,把能盘削的都盘削了一遍,钱粮还是不够,朝廷就把主意打到了南边的百越上。
百越山林密布,耕地少,但盛产矿石,又有象牙、犀牛角之类的奢侈品,在京城很是紧俏。
百越曾经是隆的属国,向隆朝贡,但是,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百越与中原并不相通,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虽然统称百越,实际是松散的多部落联盟,是以不遵循中原君君臣臣的规矩。
首领也是经常换。通常是换了人,就不认之前与朝廷的关系了。
为了加强管理,朝廷也做了很多措施,在那里设立边境要塞,修建水渠,移民搬迁……但还是那句话,没钱没粮,所以就都成烂尾工程。
正好,百越又换了新首领,没有朝贡了,隆国以此为理由,出兵百越。
不出意外,惨败。
朝廷还以为百越是过去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或许百越确实还是过去的百越,朝廷,却不是从前的朝廷了。
国力压根无法支撑双线作战。
明眼人都知道要适可而止了,如今的隆国,和匈奴打仗,除了赢了名声,收益其实是赶不上损失的。
但不知道是考虑到沉没成本,仇恨之战,还是有什么派系之争,战争还在继续,税收还在加重。
百姓都快过不下去了,还吊着一口气,盼望着赶紧打完那场仗。
要说持久战打下去,匈奴又没有做好举国之力灭隆的准备,都不用到秋冬,匈奴无以为继,就该撤了。
但是……
也就是第二个原因了,天灾。
很多王朝发生转折,甚至覆灭的原因,都跟天灾脱不了干系。
首先就是水灾,庄稼欠收。
有大灾自然就有大疫,民不聊生。
朝廷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救治,索性放任自流,不仅没有免税,反而还要百姓按时交上赋税,否则一家就要被充军上战场。
这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些实在活不下去的农户携家跑了,靠山的就成了山贼,靠水的就成了水匪。
就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了。
永州是三皇子从王的封地,但楚峪并不喜欢这个封号,因此旁人还是叫他殿下。
封地的赋税,一部分要上交朝廷,一部分是作为王爷的食邑,王爷本身也还有俸禄,但朝廷都这种情况了,俸禄自然是充公了。
所以,能动用的部分,也就食邑。
朝廷不管封地怎么管辖,到了时间,该给的赋税一点不能少。这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王爷拥兵自重的可能。
如果王爷体恤百姓,减免赋税,那他就要获罪,不想获罪的话,那他就得压榨百姓。
要是他怜悯百姓,将自己那份食邑分出去,他就没办法养兵马,若是他只想着养兵马,到时候起兵,百姓不支持,就没有兵源后勤,说不定都走不出永州。
如今从王接旨,来到江远县,收拢先前南攻百越的溃兵,这是他的困境,也是他的际遇。
这些年来,酒色似乎侵蚀了这位曾经文韬武略的三皇子,让他变得臃肿迟钝。太子的打压,父皇的猜疑,朝堂上的互相倾轧,让楚峪几乎看不到希望,深深的无力,犹如附骨之疽,狠狠扼住了他的喉舌。
叫他眼睁睁看着昔日巍巍王朝,轰然坍塌。
但柳双双的这番话,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是啊,他的志向,绝非偏安一隅,目光所及,又岂是一城一池。
但一切的开始……
楚峪心中清楚,他需要胜,一场大胜,他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神秘人,无论身份如何,有何目的,他眼里燃起了火光,拱手一拜。
“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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