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迟那是快,柳时近身的一刻姬瑾便动了手。只听一道如同把骨头给拧断的咔擦声,柳时来不及防备就被按着肩膀擒在地上,把刚刚才犹犹豫豫跟出来的李言清吓得往回缩了一步。
“嚯。”狐狸随后悠哉悠哉晃着尾巴走来,停在李言清脚边幸灾乐祸道,“这是怎的?终于要灭口了?”
姬瑾只将柳时的手再往后一掰,冷声道:“得寸进尺?”
“疼,疼……”柳时虽是喊疼,脸上还在笑着,“阁主轻点,手要断了……”
洛凕在一旁看着这般局面,一时无言。再看满脸惊愕的李言清,他忖度片刻,便笑了笑:“言清,这里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不如你先去枫居吧?”
李言清看了看正擒着人的姬瑾,又看了看洛凕身后黑着脸的宋云轻,再看洛凕那明显不太对劲的温和笑容,只觉接下来的场面恐怕不太能入目,便也不敢吱声,捞过狐狸就匆忙去别处回避。
目送人跑远,洛凕这才缓缓叹出一声,朝柳时走去。
*
“冤枉啊天师,在下不是帮上忙了吗。”
柳时被金绳绑在把椅子上,努力挣挣绳子,很是无辜。
“帮上忙是另一回事,一件一件来。”洛凕坐在对面,抱起手臂,念出一个名字,“柳幽遥。”
“哎。”柳时应得干脆。
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叫洛凕拳头一紧。
他早该在坠龙谷那时就听出问题。毕竟若是柳时毒杀了上任宫主,却还能完完整整地满中原乱跑,那现任宫主会是谁呢。要不是栖梧庄里柳宫主长柳宫主短叫来叫去,他都把这回事忘了。
“您有所不知,前宫主给在下改了个名,叫柳幽遥。”这人仿佛早就猜到洛凕要问什么,笑呵呵地说,“哎呀,您看,毕竟老谷主给的名太晦气了……”
洛凕眉头微皱:“那你还管自己叫柳时。”
也不是他刻薄,只是他一看到这人就忍不住。毕竟这人说真的,真的有些讨人嫌,全然没有当年那个小孩半点讨喜。
“懒得起化名了嘛。”柳幽遥似是想摊手,奈何被绑着,挣了一下就放弃了,“再说,一上来就让人认出在下是宫主,前前后后伺候着,那在下岂不是没得玩了。”
“下个问题。”洛凕不想再跟这人扯皮,“澜儿。”
站在他身旁的宋云轻只一句话就心照不宣,抬手动动手指,柳幽遥身上的绳子便再紧了一些,并自行将快要被偷偷解开的绳结重新系上。
洛凕继续问道:“壬青灼在你那待了五年,怎么到现在才说?”
甚至根本没提。若不是壬青灼亲口告诉他,他都不晓得这人还藏了件这么大的事。栖梧庄行踪不明三十多年的少庄主居然在断罪宫,放谁都料不到其中究竟何其曲折。
柳幽遥打着哈哈:“这不是怕万一外人知道,被有心之人灭口嘛。”
“你从那时就知道。”洛凕抓住了问题所在。
这人一直都知道栖梧庄的内情,乃至李寒山的不寻常之处也早有提防,所以才会将人暗中藏在断罪宫,并在他决定去栖梧庄时唐突插上一脚。
“这个嘛。”柳幽遥偏偏头,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半晌,挑眉道,“壬青灼不是告诉您了?”
洛凕立刻明白过来话中所指。
青瑛。
一想到那另一条惹人厌烦的蛇妖,他顿时忧心一叹:“他到底……”
若只是让柳幽遥骗取信赖伺机掳人,做什么还要透露这么多内情。而壬青灼曾被其送出涸渊,那蛇妖当真有那么好心?再者,还有沈炤对其的态度也……
“您知道,就是在下在涸渊门口待久了,脑子都不太正常。”柳幽遥又习惯地想要摊手,却意识到自己还被绑着,只动动肩膀,遂作了罢,“他困在涸渊少说有两千年,谁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说不定先前找在下当细作,也是他算好的呢?”
最后一句话却点醒了洛凕。他原以为青瑛忠于那条黑龙,但如今看来,此人私下做出的种种举动,难不成也别有打算。
莫非是跟越祉有关?
“哎呀,他们长虫就是这样,喜欢算计还难猜得很。”
这时几人脚边传来白原川的声音。
洛凕低头朝那晃着尾巴的大白狐狸看去,有些意外:“你怎么又回来了?言清呢?”
“给了他把琴打发时间,这会正爱不释手呢。贫道嘛,回来瞧瞧。”狐狸说着扭头看看柳幽遥,歪歪脑袋,“怎么,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呢?也是,这满身筋肉难啃得很,贫道都懒得下嘴……”
洛凕径直无视了后半句,只问:“琴?”
狐狸示意地抬起右前爪摆了摆,说:“对,就那把。”
此话一出,洛凕竟唐突脸色一怔,二话不说立马起身,仿佛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宋云轻都没管就往外赶去。
“急什么,又不是大事。”狐狸一并跟上,嘴里不紧不慢的,“小少爷琴技了得呢,弹一弹怎么了嘛。”
洛凕并不答话,只急切地加快脚步。
这下不好。
*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从某处开始,枫火莲台里的枫树和莲花竟都变得异常茂盛。莲花簇拥几乎要盖过莲叶,枫树枝干脱离草坪放肆往外生长。天被遮得只剩一星半点,树根花草渐渐爬满道路,几乎无从下脚。
近乎半座枫火莲台都被淹没,阁中下人职员匆忙从中逃出,皆震撼地围在树海外面,不敢往其中去。
洛凕匆匆赶到时,这树海正中央的那棵枫树已经长得快要齐天高。
又见姬瑾也正在外围,面对一众恐慌看上去很是头疼,洛凕便焦急上前问道:“言清呢?!”
“……应该还在枫居。”一天之内发生如此之多的变故,姬瑾按着眉心只觉心力交瘁。他哪知道自己不过没看着那小少爷一会,就能出这么大的事情。
来不及多作解释,洛凕唤出阳霜一脚踏上,腾至空中,朝树海中央飞去。
*
李言清的心里是崩溃的。
他只是弹了一下白原川给的琴,怎么突然就被从地里拱出来的树给顶上天了?
而他现在死死抱在一根拦腰粗的树枝顶端,一动不敢动。下面是离了快百丈远的地面,上面差点就能探到云了,他要是动一动让这根比他腰还细点的树枝断了,那……
咔嚓。
李言清浑身一僵。
啪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了。李言清心想,他这条小命又要交代了。
然而预料中撞在地上摔得稀碎的悲惨结局并没有发生,李言清才刚开始往下掉,就被抓住了手腕。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往周围一看,又抬头望去,只见抓住他的正是洛凕。
“凕哥呜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李言清突然开始蹬腿大叫,险些连带洛凕一起没站稳,叫人也慌了:“别、别晃!我这就带你下去!”
总算落地时,李言清整个人腿一软,扑通瘫坐在地。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心生郁闷,开始絮絮叨叨抱怨:“我还以为白原川多好心呢!我就提了一嘴风景不错想弹琴,他就变出把琴来给我……”
“琴呢?”洛凕确认过这小少爷没什么大碍,着急问道。
李言清怏了下去,哭丧着脸:“不知道掉哪了……”
洛凕随后起身环顾一周,最终将视线落向那尤为巨大的枫树,打量片刻,道:“阳霜,去。”
剑光闪过,粗大树干被从中纵向破开一道豁口。枝叶应声崩落之际,树干中掉出一枚黑色的戒指。
洛凕将其接住,而后手中青光闪过,那戒指变作一把七弦瑶琴。琴面乌黑而泛着碧蓝青光,首尾渐白,银浪翻腾,琴额之上,细枝碧梅自琴木中生长而出。
指尖一挑一按,重音浑如鸣钟,震下簌簌落叶,疯长的树海陡然凝滞。再而连摘数弦,弦音急而轻,遍地蜿蜒树根纷纷收回原处。半曲之间,枫火莲台中树海隐去,莲荷归潭。一曲毕,异象平息,阁中景象恢复如初。
“哇,凕哥你原来会弹琴?”李言清顿时新奇,那琴音他一下便能听出颇为熟练,没有丝毫生疏。正在惊叹之时,又见悬在洛凕手中的琴化回那枚乌木指环,落在地上。
“记得一些。”洛凕松了口气,弯腰捡起戒指,放在手中端详,“好在赶上了。”
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几下窜来,停在李言清旁边,笑道:“你看,贫道就说没什么大事嘛。”
“知道你还怂恿我弹!”李言清立马气愤地把狐狸捞过去,使劲扯起那毛茸茸的脸颊,“你想害我啊!”
白原川摇摇尾巴:“可不是你说忘记带琴出来的么。”
“怪我?!”李言清气得跳起来。
洛凕听这狐狸还在没心没肺地调笑,一按额前,长叹一声:“……早知我不该把它给你。”
李言清抬头疑问:“嗯?这琴是你的?”
洛凕闻言一顿,又看向手中戒指,摇了摇头:“这是……一位故人的。”
却没再继续了。洛凕默然看着戒指许久,视线在那乌木间一圈细小的碧色上停留片刻,紧接便转向别处。转身之时似随手将其往后一抛,戒指便被狐狸稳稳叼在口中。
“天色已晚,早些休息。”
洛凕顺势掸掸衣袍上沾的细小残枝,没再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枫居。
李言清站起身来,却也未再作声。只觉那背影看上去颇为消沉,一如洛凕每每提到自己的过去时那样,沉闷且寂寥。
“那个故人怎么了?”他忍不住低头朝狐狸问。
白原川看着洛凕离开的方向,眯着眼睛,简短道:“死了。”
李言清埋怨地瘪起嘴来:“你还说这琴是碧梅谷送你的。”
这分明是别人的遗物,怎么拿出来随便给人。
“人家同意了,怎么不是送给我。”白原川轻描淡写地说,“总比埋进土里,被人闻着味刨走要好。”
李言清有些生气了:“那你干嘛这么气他。”
狐狸不以为然地用爪子理理耳朵。
“三千年了,他总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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