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后来甘愿如此,却也无法反驳,所谓照夜宫,就是将他囚禁千年的樊笼。在他遇到敖澜之前,在他给自己套上禁枷之前,很早就是如此。只是他过去尚还有余裕挣脱,还能够去反抗。
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也要将那条白龙留在身边。
所以他才最终选择了逃走。
“……我不能跟你走。”
怔愣许久,洛凕深吸一口气。
那些只是过去,如今他早就放下,应该放下了。
“……是吗。”
沈炤闻言不再说话,伸出的手和目光一并垂了下去。烈火汇向他手中,凝聚出一柄曜石般的宽刃重剑。
神剑日蚀。
朝前踏出一步之际,他周身天火自脚底铺散,瞬间点燃目所能及的一切。整座幻境陷入火海,烈焰筑起的高墙将二人重重包围,无处可退。
而剑已指向宋云轻。
“念在旧情我不想跟你动手。”沈炤沉声道,“让开。”
宋云轻神色一凛,刹那间两柄剑震起铮鸣。金光与天火剧烈相撞炸裂开来,掀起的热浪将已成焦炭的竹林夷为平地。余烟散去之时,只见沈炤单手横过日蚀,轻松架住了宋云轻的剑。
沈炤没有被伤及分毫,脚步不曾移动,出口轻蔑道:“这种分身打不过我,本尊呢?嫌这凡界腌臜,脏了你尊贵的白鳞?”
他说罢剑上发力,将宋云轻逼退至数步开外。还不等人稳住步伐,重剑已挟着天火纵劈而下。宋云轻躲避不及,只得长剑一横双手招架,却是连脚下地面都皲裂粉碎。
“澜儿!”
洛凕焦急想要上前帮忙,阳霜昏镜皆已到沈炤身侧。然而沈炤徒手一挥,那粗重链条发出刺耳噪声,不偏不倚将两柄剑击飞,斜插在地。
宋云轻趁机从剑下脱身,瞬身至沈炤身后。却早已被预料,沈炤只反手将日蚀一挡,便接下这一剑。
同时洛凕已召出乌篁,数柄墨剑齐发。
“青瑛。”沈炤头也不回道。
话音刚落,一个令洛凕心中一悸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能解决。”
洛凕还未转身便被尖锐的银色手甲抵在喉间,蛇信嘶嘶声近在耳边。他所唤出的剑刃也接连散去。宋云轻见势不妙,立马撤去剑招要向这边赶来。沈炤淡然一瞥,只一挥手,便唤出天火生生将人阻停,又是一剑斩落断开去路。
“您看,我说过还会见面的。”
青瑛毫不在意眼前火光,看戏般将另一只手搭在洛凕肩上轻点。洛凕正欲用乌篁脱身,却只稍一动作,他颈间手甲又没入一些,血珠顺着火光闪烁的银饰滑落。
“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们的火神大人现在可正在气头上呢。”青瑛笑道,“我可不想让他回头再为您的伤势操心。”
眼看宋云轻快落入下风,洛凕无法挣脱,只能紧紧攥住手心:“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青瑛笑意更深,“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您应该早就想起来了,不是吗?”
“……”洛凕不再说话,灼眼火焰晃得他双目生疼。
不远处的战斗已接近尾声,宋云轻快要抵挡不住,在重剑下节节败退。一剑铿锵之后,剑刃脱手而出,宋云轻胸前一道横贯血口,叫他脱力跪倒在地。而沈炤已将日蚀高举,作势要落下最后一剑。
却就在此时,沈炤身形忽然不稳一刻,重剑反插地面作为支撑,一只手捂上额前。
洛凕诧异之际,只见漆黑纹路自沈炤的领口攀附上脸侧,金瞳亦被浓墨浸染。
宋云轻同样短暂震惊片刻,紧接便趁机起身一剑斩出。沈炤这时回过神来,避开剑锋向后撤开距离,一步落至青瑛身旁。
“看样子没时间了,走吧。”青瑛瞥了一眼沈炤,悠悠道。
宋云轻闻言察觉不对,立刻冲去,然而下一刻再是一道炸耳异响。始终在后观战的柳时悄然拦在前方,紫金义手将本该斩向青瑛的一剑挡下。
柳时笑而不语,反手抓住剑身,竟径直将人掀了出去,狠撞进燃尽的废墟中。宋云轻强忍伤势撑剑起身,却见赤火已自四人脚底升腾而起,眼看就要将身影彻底卷入。
而洛凕望来的视线中满是痛心,将要脱口的话也被火焰掩去大半。
“敖澜,我——”
龙卷般的烈焰冲天而起,直通日蚀下的黯淡光轮。黑日随之隐去,幻境之中化为一轮沉寂晓月,其下只剩一片焦土。
宋云轻抬头朝天边寻去,却再没有力气站起,终是脱力跪倒在狼藉之中,长剑当啷坠地。
直到云雾再度将月轮掩盖,他颓然垂下了头。
——
那个人,自他来时便已经是那样了。
宽大袍袖看似闲散,实则其下遮挡的除了略显苍白的皮肤,还有一道道几乎勒入皮肉的金线。即便那人在照夜宫里来去自如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但就好像被提着线的木偶一样,离不开这仙宫半步。
他听其他上仙说过,那些皆是从以前积攒下来的。那个人每在凡间违抗一次晋令,那些线便会多出数条。无论是动了怜悯之心对人施以援手,还是出于愤慨不平插足尘世纷扰,这些皆是不被允许的。
照夜舜泽只需如天道堂所定义的那般,仅用双眼去记下凡尘变迁就好,无需插手、无需动情。
那个人比任何一个上仙都要贴近人世,却比谁都活得不像人。
所以他犹豫了。倘若这道禁枷勒入脖颈,那他和那些夺去其自由的上仙又有何异。他本该是想这个人不用独自留下,只要他还能陪在身边就好,直到他总有一天能够为其解去束缚。
可舜泽轻柔地握上他紧攥着金线的手,替他将线收紧,对他笑得欣慰且亲切。
对他说:“不是你的错。”
*
敖澜不敢再去碰那个人。
他一直以来的贪恋,哄人心软所做的任性,自那之后,都显得那般肮脏作践。他曾经的每一个举动,到头来竟皆是那人自暴自弃、借此加害自己的理由。
是他给那个人扣下的最后一道囚锁,他亦是帮凶。
——
「你应当就此放下。」
声音在耳边关切地哄劝着。
「为了你,也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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