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绫攥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抬眼,他不敢直接对视,呼吸都变得比平常要沉一些。
礼湘云拿一份邮件路过,沿着声音望过去,顺口问:“开完会了?”
“嗯。”司徒辅应答。
礼湘云语调有点散漫,哎呀一声,扯扯工作调侃:“弄一天了。”
大孩子还在耳边嘀嘀咕咕着:“尺绫你知道警察怎么分等级吗,我爸爸可是有两朵花花的。”
司徒辅的正装上扣挂数条银链,徽章别在肩头,银穗在夕阳的辉映下闪耀着,透出更加强烈的对比度。
他平时不穿得这么正式,今天为了应付检查的上级领导们,才如此全副武装。
尺绫看着眼前人,小脑瓜一片空白,把东西都忘光了,连大孩子的声音都模糊起来。他没有从沙发上下来,一直张开嘴巴,愣愣地看着对方。
司徒辅停止随口的应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尺绫身上。不说话的他沉稳得有些严肃,走过来两步,见尺绫没动作,他才出声:“过来。”
一旁的大孩子顺声看过去,讲话的大嘴巴立马停住,呆呆地张着。
尺绫不敢看大孩子,非常心虚,已经想象到两天以后,大孩子再次把他逼到角落,质问自己,把他开除小跟班行列的场面了。
他想假装不认识对方。司徒辅见他垂下头,再次出声,提醒,“尺绫,过来。”
空气彻底安静,陷入呆滞的死寂。尺绫为难地在沙发上蹭了蹭,不敢不动,也不敢下地。内心的挣扎搏斗好十几秒,他才松开紧紧抠沙发布的手,双脚落下地面,缓缓往司徒辅挪去。
他紧张地回头看一眼,大孩子目光还是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光彩,他心中的骄傲已经碎成一地了。
尺绫不能再多想,他转回头,垂垂眼皮子,牵上司徒辅的手。
他们一起穿过走廊,往另一边的秘密部门走去。
尺绫本来还在忧心忡忡,心生不安。但走到玻璃栈道上,他余光掠过,瞥见夕阳汇聚成一个点,四处散发着强烈的光辉,红色与黄白色染满了半边天空。
他有回到家一样的熟悉感,沐浴在曦光下,身体慢慢放松起来。
他侧头,眼睛盯着夕阳,目光颜色渐变。
他忘东西很快,不安定情绪迅速被眼前连绵浮现的记忆代替。他知道自己经常来这地方,还经常和隔壁的人待在一起,虽然一点细节都记不得了。
“辅队。”一个小青年迎面撞上来,立马急刹车点头问好。他余光瞥见领导手底下的小不点,立马呆滞住。
“嗯。”司徒辅应一句,没过多理会,带着尺绫走过去。
尺绫的步子像一只风筝,在司徒辅身旁飘来飘去。他看到好多低头工作的人,一见到司徒辅,原本还有些喧闹空气一下子陷入安静。
司徒辅把尺绫带回办公室,没有关上门。这是一个朴素的独立房间,很大,中间有一张三米长的老办公桌,墙边也只放着好几个装文件的柜子。木沙发和茶几也有些年头了。
茶几底下堆着几本陈年的杂志报纸,尺绫坐到木沙发上,弯下身子拿出来。他似乎对此有所印象,跪在木沙发旁,一页页开始翻起来。
司徒辅没动,坐回座位上,开始工作。
尺绫有点无聊,他想出去玩,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挪到座机旁,开始拨打哥哥的电话。
“喂,哥哥,你会来接我吗?”
“我今天和小朋友出去玩了,我们去了公园探险,然后迷路了。”
尺绫打了好几分钟电话,挂断,找另外一些东西玩。在努力探索下,他发现一部平板电脑,坐在沙发上玩起来。
办公室就这样,传出萝卜战争一声一声的游戏音效。
办公室外,马上就要下班了,氛围轻松不少。
一个八卦的职员左右望望,见领导司徒辅正在忙碌,终于忍不住了,趴到另一边的同事办公桌,挑挑颌对小青年发问:
“谁啊,辅队私生子啊?”
刚刚辅队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在假装着认真工作,但不妨碍他们一眼就看到领导手里牵着的那小孩,小小一个,长得挺可爱。
青年摇摇头,明摆着不想说。同事再三催促别吊胃口,青年才用手掩住嘴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那是小老板。”
“小老板是谁,”同事挠头,蹙眉。他想到些什么,骤然睁大眼睛,“不会是尺家那个吧。”
青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同事往后一靠,深呼吸一口气:“不是,怎么变成这么点了,这不,”他磕绊一下,“这不就是个小孩?”
青年也想知道。之前局里就走漏过风声,说小老板真变小了,但今天真正看见本尊,他还是差点没插氧急救。
明明不久前才看到的好端端的十七岁小老板,突然变成这么个小不点了,视觉上是挺有冲击力。
同事嘀嘀咕咕半晌,扭了扭脖子,思索几秒,自洽接受现实,“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嘛,返老还童都不算离谱。”
这句话音落,两人不约而同停了一阵儿。这下好了,完全没有讨论的余地。
“你说我们头儿会不会也有一天突然变小?”青年挨在办公桌上,又出声,开始不现实的遐想,“那样我们就不用上班了。”
同事开始整理起收尾工作:“别想了,我们头儿就是个普通人,没那血脉。”
这里是N市,有寂司。一个专门掌管氏族的神秘部门。
所谓氏族,指的是血脉特殊、能力异于常人的群体。而尺家,是这个群体的首领。
前些年,为了有序管理氏族,平衡两方关系,有寂司应运而生。他们头儿——司徒辅,警校出身的小年轻,用了七年把有寂司做大做强,爬到了本市权力的最顶峰。
他们透着门,窥见埋头工作的辅队,又见扭着屁股玩平板的尺绫,不由得感慨:
“官再大又有什么用。头儿不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人,唉,逃不过的命运啊。”
司徒辅每天处理文件到深夜,连晚上都在办公室里过,就没见过有休息过一天,堪称铁人。然而,这一切的奉献,都仅仅是在替尺绫这个“小老板”代管氏族事务。
图什么,他们是不太懂的。
“倒也不是这么说,你懂什么叫‘非相乃摄也’吗。”同事想着想着,合起文件夹,提出。
尤其是现在尺绫出意外了,原定的一成年就交接,现在大概率要无限延后,延着延着,万一熬死了小老板……
“会不会是头儿故意把小老板变小的,妙啊。”青年拍手叫好,点头赞同。
随便胡诌两三句,他们点到为止,毕竟出粮的是尺家,派任务的是领导,让其中一个的谁听到了都不好。
时间六点多,尺绫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想回家了。
他放下平板电脑,左右望望,哥哥怎么还没来这里接他。
他跑到司徒辅身边,对方还在处理着文件,忙碌得抬不起头。尺绫蹲守了一阵儿,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啊。”
司徒辅翻页,签名没停下:“等会儿,你先玩平板。”
平板已经快没电了,游戏也变得不好玩了,尺绫委屈地噘嘴,在一边等待。
他咿咿呀呀制造出噪音,试图吸引注意,可惜攻击力等于零,撼动不了这个工作狂人。
尺绫有点担心,他今晚不会回不了家了吧。
接近七点多的时候,其他人都快下班走光,哥哥终于来了,带着甜甜的面包。
尺绫饿得立马拆开面包,啪叽啪叽塞入嘴里。哥哥低头看他,撸了一下衣袖,嘴里问了“冷不冷,走吧回去了。”就直接他抱起来,走到外面去。
虽然哥哥和他的朋友一句话都没说,但尺绫没有嗅到吵架的气息。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陷入紫黑色。尺绫靠在哥哥肩头上,有点看不清路,但看得见面包。
他嚼嚼嚼,哥哥问他:“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尺绫嗯嗯地吃面包,来不及作答,哥哥又问:“他有没有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给你吃奇怪的东西。”
什么叫奇怪。不给他吃饭算奇怪吗,在那里他连水都没得喝。尺绫不知道哥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更想哥哥问他今天的探险经历。
回到车上,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尺绫手拿着面包,本来还在高兴之中,痴痴地发呆两秒,突然想起一件没有解决的事。
大孩子,怎么办。
他陷入惶恐中,原本空白的脑海里一瞬间塞满害怕。他下星期要怎么面对小伙伴。
尺绫骗大孩子司徒辅不是警察,但今天全让大孩子看到了,大孩子的表情非常不好,一定会火冒三丈的。短暂的安宁固然美好,迟来的危机感倍感折磨,他就不应该撒谎的。
尺绫在车上嘤嘤嘤地哭起来,哥哥显然是没预料到,转头看他,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哭泣起因何处。
完蛋了,尺绫悲怆。哇哇大哭。
这是连哥哥、老师、小马驹之神都救不了的危机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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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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