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没有人。
方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掌轻轻握住了门把手。
几分钟后，方睦站在楼道，整个楼道的墙壁全都被喷上了血红的大字。
——“欠债还钱！”
喷漆的颜料未干，缓缓往下淌，鲜红的字迹触目惊心。
方睦抚上那面墙，指尖粘上了颜色，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方睦看到了江隐茗。
“要进来坐坐吗？”他问。
*
江隐茗的家和最开始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即便还是一丝不苟的布置和陈设，方睦莫名觉得安心。
他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是热的。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干自己的事情，留方睦一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思考。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明亮得房间陡生岁月静好的氛围。
方睦紧紧攥着那杯牛奶。
他在想欠债的是谁，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他们两个人。
不管欠债的是谁，这笔钱要用什么还上呢。
方睦突然想到了昨天礼物里的那条红裙子。
一堆保健品。
他猜测被骗的是母亲，父亲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或者说，很早很早父亲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他利用自己赚钱，方睦能想到的最快能让他获得一大笔钱方式就是卖掉自己。
“哐哐哐——”
砸门的声音盖住了江隐茗的切菜声，老式小区的隔音并不好，方睦都不用凝神就能听见楼道里大声的辱骂和拍门的声音。
他们一边骂一边像是要把门拍烂了。
或者说，他们就是要把门拍烂的，他们是要来带他走的。
方睦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门口。
通过猫眼，他看到斧头一下一下砍在门上，很快露出一条缝隙。
溅起的飞屑砸在403的门上，那些人丝毫不在乎。
方睦看着他们破门而入，勾了勾唇角。
身后响起江隐茗的声音。
“吃饭了。”他说。
他们就这么坐在餐桌上，沉默地吃着饭，无人说话，有的只是隔壁叮铃咣啷的声音。
方睦心里没来由得升起一股岁月静好感，好奇怪。
方睦悄悄抬头打量面前的男人，见他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好像没听到那些声音般从容，他也不询问，也不试探，只是给方睦夹菜。
不得不说，他做饭确实好吃，可以说是他进到这个副本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吃饱了吗？”江隐茗见他放下了筷子。
“嗯。”方睦点头，他吃的很饱。
“吃饱了去休息一下吧，客房在那边。”他指着一个房间门的方向。
方睦一愣，摆了摆手：“不了，已经很打扰您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方睦刚想站起来，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着急，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江隐茗的家有着不同于404的温暖踏实，方睦拗不过他，一番推拒后躺在了沙发上。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有点想念自己的被子了，如果它在自己身边，一定会是一个完美舒服的中午。
隔壁的声音渐渐消失，方睦也慢慢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后背被轻轻拍打着安抚，他倚靠着沙发，好像垫在一团云朵上，飘忽沉醉，阳光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草木香，就像从烈阳下暴晒的被子里散发出来的，涌入鼻腔让人上头，不愿醒来。
事实上，他确实睡了很久很久，以至于起床的时候，方睦的脑袋都有点发昏。
方睦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薄毯。
“醒了。”低沉含笑的声音飘进方睦耳朵里。
他抬头看去，江隐茗站的笔直的靠在门边，一脸平静温和地看着他。
他给方睦倒了杯水：“睡的还好吗？”
方睦闷头喝了一大口，点了点头。
“现在几点了。”方睦问道。
江隐茗低头看了眼手表：“快六点半。”
天呐，他这一觉确实睡的够久的。
六点半了，父亲的下班时间是七点。
方睦匆匆收拾了一些东西，他到江隐茗家的时候是拿了书包的。
“吃了晚饭再走吧。”江隐茗说。
“不了。”方睦匆匆摆了摆手，“江教授下次见。”
开玩笑，吃完晚饭父亲回来了他还怎么在屋里找东西。
飞快离开了江隐茗的家，方睦都不用拿出钥匙开门，因为404的门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父母的房门正对着大门口，如方睦所料，因为上了锁，所以门也被咋砸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父母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不是床，而是散落了一地的盒子。
方睦走过去，那个盒子上的标志和保健品的标志是一样的。
地上掉落了一张纸条：
——为什么？！
那写字的时候力道颇深，差一点穿透纸张，这字迹是母亲的，那这些保健品也是母亲的。
母亲那笔不知名的转账记录，面对父亲时的怯懦，对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执念，方睦可以得出结论，母亲的急功近利让她被骗了。
被撕烂的本子扔在地上，方睦捡起来，发现母亲的转账不止那一笔，粗鲁的算了一下，这些年竟陆陆续续转出去了几十万。
怪不得母亲最近的情绪这样崩溃。
那么现在他和父亲的目的一样了，他们需要钱。
他们，要把自己卖掉了。
方睦在屋子了又搜索了一番，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除了保健品的盒子，衣柜，一面被砸烂电视机，一个被撬开的方盒子。
方睦知道这个盒子是父亲的，因为盒子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小梅”。
盒子里面有一沓照片，方睦翻了翻，这些照片都是些孩子的照片，没有成年人。
最下面的一张照片的背面也留了小梅的名字。
掉在地上的钟快指向7点了，方睦放下东西立刻往门外走去。
路过他的房间，门是打开的，方睦走的时候没有锁门。
还挺礼貌的，没锁的门不砸开。
方睦挑眉，他离开家门没有离开，而是往楼上走去，停在哪里的楼梯处，这里可以看到父母回家，能让他准确把握动线。
方睦坐在台阶上等下，七点刚到一会儿，父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楼梯转弯处，他身后跟着母亲。
两人就好像没看到这一路上的血红字迹一样，对那扇被砸烂的门也是反应平平。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母亲痛哭的声音。
她的哭声惊天地泣鬼神，好像要把整栋楼喊醒了。
“睦睦，我的睦睦怎么不见了。”母亲声音焦急，步伐混乱，她好像不停在家里穿梭寻找，但是到处都没有孩子的痕迹。
“我的睦睦呢？”母亲质问道，她应该是在质问父亲。
父亲轻哼一声，冷声道：“他去哪儿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母亲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方睦站在门外，里面的两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方睦看着父亲走向沙发，客厅一片狼藉，那张被他拆开了的信还留在那里，父亲冷着脸捡起那封信塞进自己的口袋。
卧室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惨叫。
母亲窜出来，抓着父亲的肩膀：“你说什么，你说他们主要带走人就好了，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为什么！”
“你还要做那那个发财的白日梦吗？”父亲一针见血。
母亲表情瞬间僵硬。
父亲回到卧室拿出了那个盒子。
母亲进了方睦的卧室，他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开口打破宁静，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什么办法能把睦睦带回来吗？我对不起他，我……”
“你别犯蠢，是你要用她抵债，老子本来能捞一笔，这下一分钱也没捞到。”父亲冷漠道，“我告诉你，别整什么幺蛾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啊！”母亲扬声。
“难道他不是你的孩子吗？”父亲立刻反驳道，“我养了他那么多年，他早就该回报我。”
“可是……”母亲欲言又止。
“认清现实吧，你的孩子已经被你给卖掉了，明白了吗？”
母亲猛地跌坐在了沙发上，目光呆滞，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爸爸妈妈，你们在找我吗？”
方睦的声音轻轻的，穿过一片废墟的房子钻进母亲的耳朵里。
母亲浑身一震，抬头看去。
方睦身材单薄，背着小书包，楼道的黄灯一闪一闪打在的他身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色明暗交错，显得异常恐怖。
偏偏他的声音又轻飘飘的，就像个索命的厉鬼。
察觉到里面人的怔愣，方睦十分恶趣味地又重复了一遍：“爸爸妈妈，你们是在找我吗？”
他边说边逆着光往房间里走。
没有收拾的屋子全是杂物，方睦看到母亲一脸震惊地从沙发上起来，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飞快向他扑过来。
“睦睦？你怎么回来了？”母亲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你去哪儿了，爸爸妈妈要急死了。”
母亲拉着方睦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睦睦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方睦一脸单纯疑惑，他问：“妈，家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有点害怕……”
我真的好喜欢写他们两个的日常啊，平平淡淡的温馨感我太喜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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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莲花小区404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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