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愿跟随仙师左右供仙师驱策,还望仙师能够成全。”

谢宁拱手朝红衣女子深深一拜。

然而红衣女子想也没想就拒绝道:“除魔卫道乃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我救你是出自本心,不求回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报答驱策’这些就都免了。”

她笑着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刚打算离开此地,就听屋里一个衙役大喊道:“沈仙师,大事不好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沈虞面色一凝,当即停下脚步,转身走入中堂。

谢宁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暂且将之前话题搁置一旁,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中堂里。

一具具干尸被拖到了屋子的正中央,整整齐齐排成了几列。

谢宁粗略望了一眼。

严府上下从主子到仆婢基本全躺在这了。

若非自己另有奇遇,大概率也要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思及此处,她低头扫了眼脖子上挂的护符,心中有后怕,亦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跟着沈虞从一具具干尸身边走过。

“沈仙师,大事不好了,您看这个东西!”

谢宁的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衙役蹲在一具干尸旁,用刀尖挑开了尸体的衣袖,神色十分惶恐。

她站的地方离干尸很远,但通过干尸身上的衣物,她已经辨认出尸体的身份正是严家老爷严祥。

伴随着衙役将严员外手臂上的衣物划开,一抹猩红从他皴裂的皮肤上浮现。

“这好像是字啊?”谢宁走近,看见严员外手臂上如蜈蚣般扭曲蠕动的图样,她有些不确定道。

沈虞细眉轻挑,十分诧异地回望了她一眼:“你识字?”

谢宁谦虚一笑,说:“认得一点。”

说来凑巧。

谢宁现在所处的松阳县隶属于一个名叫“大夏”的封建王朝。

自圣祖皇帝开国以来,该朝国祚已有千年之久。

这个大夏虽不是谢宁前世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但却有着和她前世所在国家相似的文化,国境内通用的文字也是她能看懂的繁体汉字。

是以谢宁在这个世界虽没有上过一天私塾、读过一天正经书,也不至于两眼抹黑成为一个文盲。

既认出严员外手臂上的是字,谢宁眯起眼睛尝试着去辨认。

那扭曲猩红的字体自下而上排布,露在外面的部分写着:“上表天皇,下告地王,今我夫妻二人在此立誓,愿与谢氏孤女缔结骨肉血亲。以血为媒,以契为证,自今日起,谢氏女为我严家血脉……”

血字在此截断,剩下的部分都掩盖在衣衫之下,让人看不清楚。

沈虞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心来,解释说:“这东西叫血契,只对结契之人起作用,不害人。”

有她这话,发现严员外身上血字的衙役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一旁的谢宁却不淡定了。

她看得分明,血契上的内容和她关系匪浅,于是连忙问:“仙师,这血契具体会对结契人起什么效果?有什么办法解除吗?”

沈虞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撩起严员外剩下的半截残破衣袖,端详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血契会有什么效果都是依照结契内容而定的。

这具尸体上的血契大致内容是说他们夫妻二人与一姓谢的孤女缔结了骨肉血契,自血契结成之日起,这夫妻二人会将此孤女视若己出,悉心教养,绝不抛弃,直至将此女养大成人。

如果在此之前违背血契,夫妻二人就会遭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沈虞说到一半,指着干尸肩膀之下的五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继续道:“这些血痕就是契约即将破裂的象征。

干尸的主人肩上有五道血痕,说明他在生前曾五次破坏过血契,因此遭到了血契的反噬,要受骨肉剥离、血气翻涌之苦。

要解除血契也很简单,只要结契的双方任意一方身死,血契自然会失去效力。”

沈虞话毕。

谢宁定定地望向那五道血痕,忽而释然一笑:“原来如此。”

五次吗?

困惑她多年的疑问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第一次,是她来到严家的第三年。

那天正值除夕,松阳县刚下过一场大雪。城中处处银装素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

谢宁就是在那天夜里因为贴歪了门上的福字,被严祥赶出了家门。

冬夜里的雪冷得刺骨,她蹲在门前敲了大半夜都没人来应。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嗓子,只能浑浑噩噩地去找附近相熟的佃户。幸得佃户煮来热汤给她灌下,拿来棉被给她暖身,她才没有冻死在那个除夕夜。

谢宁还记得后半夜里严祥上门将她接回时那阴沉的神情。彼时年幼的她还以为是自己乱跑惹得“爹”不快,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血契的反噬。

第二次,则是在她来到严家第五年。

严祥夫妻带她与严聪到邻县省亲,返程之前严聪闹着要吃市上的糖人,严祥便让她在邸店中等他们回来。

等了一天都不见人影,饿极的谢宁到邸店外找人,却被街上的拍花子给拍走,兜兜转转竟然又给拐回了松阳县。

谢宁在拍花子手底下吃尽苦头,差点被折断手脚扔去街上做乞丐。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后,她凭着记忆找回了严府。见到的又是严祥阴沉如丧考批的眼神。

彼时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听话,没有在邸店乖乖等候才又惹得他们不快,现在看来又是因为血契。

第三次正是在她从拍花子手底下逃出,回到严府的那天。严祥脸色阴沉,严夫人却是久违地对她温言细语,还给她做了一大桌子菜。

严聪耍性子将桌上的排骨都端到自己面前,却被严夫人厉声斥责。

谢宁那天只喝了一口排骨汤,肚子便传来一阵剧痛,再后来就人事不省。

来帮她看病的郎中说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活下来已然是个奇迹,连连夸她福大命大。

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慢慢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认清那碗要命的排骨汤。

自此之后,严家夫妻索性也不装了。

他们虽不让她死,却也不肯让她好好活着。那没由来的怨毒和痛恨,恐怕都是来自于血契一次又一次的反噬。

也难怪她在严府向来存在感很低,府里却出动了那么大阵仗,派了那么多人抓她回去。

原来如此!

谢宁想通一切后不禁笑出了声,引来沈虞更加奇怪的眼神。

“你笑什么?”沈虞开口问她。

谢宁笑容稍敛,想了想后回答:“我笑他们身上的血契还是应验了。”

“此话怎讲?”

谢宁指着地上严家夫妻的干尸:“如违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这不就是了?”

他们将她关在门外。

她又将他们关在了门内。

想到血契上的誓言竟以这种方式应验,了却了他们之间的一场因果。

谢宁唇角微弯,转向沈虞道:“今晚多亏仙师及时赶到才让两具走尸伏诛。仙师若不嫌弃,不如先在府上歇下,我去烧桶热水,弄些小菜给仙师接风洗尘。”

在旁的衙役浑身一抖,不由看向地上排得齐整的干尸们。

住在这?

还吃东西?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见沈虞微微点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欣喜道:“如此甚好!”

……

翌日。

清晨第一缕熹微的阳光穿破云层。

谢宁推开客房的门,刚抻了个懒腰,就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穿过游廊,向她迎面走来。

“你们……”她张口,话还没说完。

人群里几个正抹着眼泪的妇人就呼天喊地叫嚷了起来。

“大哥哟,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啊!”

“呜呜呜,大伯,大伯母,堂哥……”这是妇人们手上牵的总角小儿。

领头的男人有老有少,或穿棉麻,或穿绸缎,但一个两个面上皆是凶神恶煞,想必来者不善。

谢宁看见这幕景象,嘴角不禁微微抽动。

怎么画风一下子从灵异改宅斗了?

还有,这群人来得也太快了!闻见血味儿的鲨鱼都没他们鼻子灵!

晨起的沈仙师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她诧异地望着正鬼哭狼嚎的众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谢宁,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询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宁干笑了一声:“啊,许是在哭丧吧。他们哭他们的,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仙师您在房里稍候,我去厨房给您弄点清粥小菜垫垫肚子。”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步履蹒跚走在人群最前的锦衣老者当即举起拐杖怒喝道:“严凝,你给我站住!”

谢宁脚下步子更快,一溜烟跑没了影。

刚才那是在叫谁?

谢宁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反正不是在叫她就对了,她实在没心思和这群人玩什么宅斗的戏码。

见此,锦衣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将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杵,号令众人道:“快去把她追回来!”

谢宁听到身后的动静内心暗笑:“老东西,能追上我我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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