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间，林笙搂住乌浔川，带着他一连几个大跨步跃身至那红线银铃所指处。
八斤一出，冷光乍现，刀风所过处寸草不生，那块一连成片的岩山化为齑粉，然后山底下露出一个黑色的洞。
就在褫兽快要咬上他们时，林笙带着人跳了下去。
猛兽咆哮嘶吼声愈发远了，耳边只剩疾风呼啸的声音。
又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黑暗里，这次乌浔川抱紧了她，像哄着小孩那样，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哼着一段不知名的小调。
男人的声音低沉清润，像一缕山间的风，悠悠扬扬落进林笙的耳朵，下意识蜷缩起的手慢慢就放开了，她回搂住这个填塞了满满安全感的怀抱。
林笙自有记忆以来就很怕高，或者说是害怕一坠而下时的失重感，明明她的术法高强，哪怕真从万丈深渊上跳下去应当也只是受些皮外伤，但每次一靠近高山，深井，身体便止不主发冷。
或许此前她便是死于高崖坠落，谁知道呢，或许出了蛮州城后可以问问乌浔川。
等双脚落到地上，那种身心的强烈不适才终于慢慢缓和。
睁开双眼，入目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墙上不知镶嵌了什么，闪着星星的银色光点，黑暗里，这漂亮地像浩瀚星空。
没有烛火，林笙施法引来一簇火光。
跳跃的火光很快铺满这间空落落的石室，除了石墙里那些依旧亮闪闪的东西，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不对，角落里有一道影子，但，也只有一道影子。
四周环顾一圈，不见活物，而那影子却瞧着怯生生，活灵活现。
似乎是刻意避着他们，那影子弓着腰，拼命将自己往角落里挤，生怕被人发现了。
林笙瞧了一眼后没说话，只转到乌浔川的身后，将散落满肩的黑发鞠在手心里，耐心地将红绳系上发尾，小巧别致的银铃随着乌浔川转身的动作带出一阵悦耳叮当。
“林笙。”
“嗯？”
“你看，那有道影子。”乌浔川遥遥一指，那影子好像也听见了，一步步从角落里挪了出来，羞羞哒哒地朝他们过来。
“我看到了。”林笙回身，抬袖间手中飞出一道黄符，那黄符直直飞向影子，任它七扭八拐也无法拜托，最后将那影子牢牢钉在了石壁上。
“这是什么路数？”林笙抱臂，看着那被死死钉住却依旧顽强扑扇地欢乐的影子，稍有不解。
她这黄符妖鬼尽灭，这影子却还能活得好好的，可见不是普通灵物。
“姑娘，放了它可好，作为回报，我送你们入古墓。”虚空里有一道温和男声缓缓响起。
那声音虚无的很，显然是有法术高强的妖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林笙很爽快，“好。” 抬手召回了黄符，那影子如蒙大赦，一溜烟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看来前面那些都是它装的了。
“它陪我在这待了太长时间，很久没见过新鲜面孔了，难免有些激动，希望方才没有唐突了二位。”
那道说话的声音离得愈发近了，好像已经和他们处在同一个平层里。
下一秒，乾坤大变，空间重叠，一座由冰石堆砌而成的坟冢慢慢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呵出的气息里都冒着冰冰凉的寒气，林笙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拉着乌浔川晚后退了一步，很快注意到那冰冢之上一具不太一样的“尸身”。
说是尸体，可能有些过分，与冰封在冰层里那些面庞若纸，四肢僵硬的尸体相比，这具尸体，瞧着柔软地多。
他是一具四肢修长，容貌姣好的男性身躯，被安放在冰冢之上的一块鹅绒毛毯上，四肢被细细的银丝链条锁住，他躺在那，胸膛没有起伏，但瞧着面色红润，好似只是睡着了般。
这是那位传说中被关在墓穴之下的蛮城城主的未婚夫吗？传闻中的那位堕妖？可是不对啊，这男人分明是人类！
他的四周摆满了半人高的长生灯，这些灯幽幽燃着，打下半明半暗的影子，他们看得清楚，这男人没有影子。
“你是？”林笙问，妖城的城主墓穴里囚了位人类，且先不论生死，她觉着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情况。
“姑娘，在下是辛远之，不用害怕，我同你一样是人类。”
眼瞧着那道黑色的影子又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慢慢往男人那边挪去，等到影子黏在了男人脚下，那人便忽然睁开了眼，自己从毯子上坐了起来。
可他，的确还是没有呼吸。
“你这是，发生了什么？”
“三魂七魄毁了一半，现在算个半死人，你不用担心，我是自愿被囚在这的。”注意到林笙的视线一直在他捆住他的细链上，他解释道。
自愿？林笙没见过这般的自愿。
一旁的乌浔川像是知道点什么，他忽然开口问：“听闻前辈当年与蛮州城主相爱，却骗取了她的灵珠，这事是真的吗？”
冰冢上，样貌俊朗的男人像是释怀般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愈发柔和，带着怀念的语气道：“数千年前人界灵气凋零颓败，人间修道界走投无路下派我入妖界寻找机缘，后来我知道了上古大妖的灵珠可滋补万物，孕育灵气，于是我便蓄意接近了夭，后来......”
那一段前尘往事快要讲完，他忽然轻叹一口气道：“我骗她是真，但爱她也是真，那之后我将自己赔给她谢罪，自囚于这墓穴中，也不知她何时才愿来见我一面，哪怕是来杀我也好。”
林笙听明白了，“前辈，你是人类，却活了千年，光凭修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一语中的，惊醒梦中人。
“你是说，夭她来看过我，给我渡了她的修为？”他以为，是自己修行走火入了魔，人不人鬼不鬼才活得这般久。
林笙不语，只是默默看着这人千百年依旧年轻俊朗的外表，人类的容颜最难将养，他这般细皮嫩肉的样子，想来那位城主大人背地里许费了不少心思。
忽地有些失魂落魄，男人跌坐在低，铁链铮铮作响,苦笑一声，喃喃一句：“那你为何，不肯见我？”
“许是心中有愧。”乌浔川抛下这样一句话。
“心中有愧？原是如此。”男人自问自答，叹了一声，心中已经有数了。
是啊，夭为上古大妖，护的是妖界平安，哪怕她自身是与世无争的随和性子，对人界也并无偏见，但事实是自那以后，人间修道界实力骤涨，两方势力逼近，小打小闹愈演愈烈，以至于最后爆发了人与妖的大战。
虽他的初心是希望人界有反抗的力量，不至于任由妖界欺辱，但后来，万事不由人，人界中也有法力强悍但心思叵测者，后来的那场大战，是人族和妖族中的一些邪恶势力一同推动的。
“前辈，你可知道噬灵洞在何处？找到噬灵洞，我有办法让你见到夭。”乌浔川不动声色观察着男人的神色，想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噬灵洞算是蛮州的禁地，现下他们虽然知道那处就在此地，但这墓穴里可有千万幻境结界，一一去找不知何年何月了，但这人曾是城主夭的未婚夫，这般亲密关系，或许他知道些内情。
辛远之猛然抬头，神色激动道：“此话当真？”
看来他真的知道些内情......
“当真。”
“何为凭证？”
“前辈，你可知道若水珠？”
“妖界至宝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东西现在就在我身上。”乌浔川看了眼林笙，半转过身去，微红着耳际抬手解开了上衣，半敞开的光洁胸口处除了有一朵模样艳丽的黑紫奇花外，还能隐隐看到其中一块半圆的七彩玉石。
“半块若水珠？”辛远之惊讶道。
“妖界如今灵气愈发稀薄，等我将这若水珠投入噬灵洞，妖界的灵脉便会得到滋养，这样一来，也算是以夭的名义做了件对妖界众生都好的事。”真等那时，现如今惊恐忧惧的众妖便不会时刻想着要去占据人界的灵脉了，人界便安全了。
辛远之激动地快速接话道：“这样夭或许就会愿意来见我了。”
林笙站在一旁，沉默着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她敏锐地明白了乌浔川的意思，那块放在她身上的若水珠，他不想交出去。
为什么？她一时想不明白。
辛远之忽地站直起身，轻轻一挣，束缚住他的细链簌簌落下，他自冰冢上一跃而下，站到他们面前，面上闪过些复杂神色，他纠结一二后还是道：“我虽知道入口在哪，却从不曾踏足过那处，噬灵洞不是个好地方，里面凶险万分，你们想清楚了吗？”
“谢谢前辈带路。”乌浔川拱手行礼面无惧色。
辛远之又看向林笙，好意劝道：“姑娘你是凡胎□□，那噬灵洞是个煞气逼人的地方，不如你就待会就同我在这等着吧。”
林笙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必了，我同他一起去，辛苦前辈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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