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南挂断电话后沉寂无声，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思索。
余无忧明白她此时此刻的纠结，卷毛表面看起来坚强，做事果决勇敢，但真要让她下决心去和亲近的人撕破脸，确实也不会那么容易做到。
“卷毛，我陪你去找她。”余无忧按着赵周南的肩膀，“长痛不如短痛，让我提醒你一下，当你正在在犹豫自责的时候，她还在继续受苦。”
赵周南的眸光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骤然一闪。
她从不回避自己性格懦弱的问题，这也是他人不断给她施加压力的根源。
张合一的失踪她归咎于自己，也从此在背负罪责的路上越走越远......
“无忧，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赵周南低声问，她甚至不敢直视余无忧的眼睛。
“错不错的，找到人再说。”余无忧插兜预备出门，转身对还留在原地发愣的赵周南说，“让小哈自己选择谁是罪人。”
城中村老旧的居民区的一栋楼下，停了一辆宝马SUV。
底下晒太阳的老人家纷纷看向这辆车，见到下来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米色长款大衣，一头褐色微卷长发，看起来张扬跋扈。另外一个齐肩短发，穿得很朴素，只是一件短款褐色皮衣搭配牛仔裤，但长得精致可爱。
“老人家，认识张叔吗？”戴着墨镜的漂亮女孩弯腰问，“我是他远房表亲，听说他搬家了，特地带点礼物看看他。”
赵周南拎着光鲜的礼品盒，展示给老人看，老人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闪亮华丽的包装盒，对眼前年轻漂亮女孩的警惕性大大减弱。
余无忧站在车边上默默看着卷毛戏精表演。
她们从回溯中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赵周南觉得建筑眼熟，这才想起小哈曾经提到的过她外婆家的老房子。
多亏了消息灵通的戴之禾戴记者的帮忙，俩人顺藤摸瓜找到了这座居民楼。不出意外，张合一的父母此刻就住在这里。
自从带回疑似小哈的人回来后，张父张母就没有露过面。小巷子里的理发店关门，如果不是“回溯”，恐怕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哦，是春卖噶家，后头施老。”老人非常努力地用普通话说，抬手指了指方向。
赵周南一头雾水。
余无忧淡定带路:“阿婆说在后头第四层东间。”
赵周南麻利地跟上去，啧啧称奇:“这口地道的方言普通话你能听懂？”连她自己半个土生土长的温市人都没听懂。
“听不懂，”余无忧爬楼梯，“但我能读心。”
赵周南冲她竖起大拇指，只要我无忧姐在，完全不愁语言障碍。
老房子年久失修，有些年头。建筑不高一共只有五层。没有电梯，只能通过步行。
四楼对于普通人来讲慢慢爬是能爬上来的，但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和小孩来说有一定难度，再加上产权问题，导致这楼无法上市交易，逐渐成了死楼。
赵周南深谙此道，如果这楼能卖，张合一的爸妈就不会留到现在。他们关了理发店，最经济节约的住处就是老房子了。
西边的房子换了最新的防盗门。东边的也就是张合一外婆家的房子还是老旧的木门。外面的铁栅栏已经生锈卡在一边，满是灰尘的门面上只有门把手是干净的。
赵周南和余无忧的目光一对，马上清楚——有人在里面。
余无忧压低声音说:“我可以先进去。”
如果你害怕。
赵周南深知余无忧的用意，十余年的负疚感一直压得她无法喘气，即使明面上她是风光的小赵总，家世背景好，妥妥的天之骄子，但午夜寂静的时候，她总会想起时常被提起的那个穿着校服消失了的女孩......
如果打开这门，见到当年小哈失踪的真相，亲自揭穿这场长达数年的弥天大谎，不但说谎者无法应对，就连自己这个受骗者也无法接受。
余无忧没有等到赵周南的回答，心里默认了应该由自己打开这扇门，帮卷毛解开心结。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伸手触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听到了里面的几句心声。
一个中年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住在这里老是停水停电的，还不如我们以前巷子里的家舒服....
周南也没强迫我们认下那个女孩，只是让我们去见见，大不了验DNA，反正那女孩不可能是我家孩子.....
余无忧屏气凝神，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了另外一句。
蓦然间，余无忧的表情变了，抓着门把手的手略松了一些，她也开始犹豫。
赵周南同时按住门把手:“无忧，让我来。”
温热的掌心温度传递，余无忧蹙起眉头，静静看着赵周南。
赵周南放缓语气，以为她仍旧担心，于是尽量平静温柔地说:“我可以面对。”
是时候对过往做个了结了。
赵周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手上用力拧动门把手。
咔嚓——
门把手无法继续转动，气氛一时尴尬。
赵周南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锁住了。”
余无忧: ......
房子再破也需要防火防盗，又不是母星，资源都集中在仓库统一分配，谁也不能偷谁的。
余无忧让开道儿，赵周南抬手叩门。里面好一阵子没有动静，赵周南继续敲门。
“该不会没人在家吧？”赵周南问。
余无忧摇头严肃回:“不，有人在。”说完贴着门缝想要往里看。
赵周南瞅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心道我们无忧姐可别被人当贼拿了。
“我打个电话。”赵周南低头拨了张合一父母的电话，张爸爸果断挂断，张妈妈的一直嘟音。
隔着门，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响铃声。
赵周南挂断电话，改为发信息:阿姨，我知道你在里面。
对面没回复。
赵周南继续发信息:阿姨，我都知道了，请你开门，我们当面聊一聊。
余无忧听见里面的心声:是周南，不，我不能开门。
好像可以躲阳台？
不用躲阳台，她应该没办法进来，等一会儿她就会自己走了。
我要稳住，绝对绝对不能开门。
余无忧指着楼梯拐角处的一扇窗户说：“这扇窗户直通他们家阳台，我去爬阳台，你堵在门口，我们里应外合。”
赵周南立马揪住她的后领口，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直接说：“我们换一换，你堵门口，我去爬窗，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爬窗户翻阳台了，我比你熟练。”
就凭余无忧这细胳膊细腿儿，赵周南觉得还是自己上比较安全。
余无忧没有反对，留在原地等着赵周南。
赵周南隔着门喊：“阿姨，我们下次再来。”
蹑手蹑脚下了楼梯，爬上楼梯拐角的窗口，凭着手长脚长的优势顺利翻到阳台。几十层的高楼大厦都拦不住她，五层的旧居民楼更不在话下，这应该是玫瑰塔的功劳。
老房子的布局很简单，一眼就望到了头。与阳台相连的是一间卧室，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了被褥，明显带有居住生活的痕迹。
卧室的门开着，张合一的妈妈正一脸呆滞地看着“不速之客”，她两眼放空，表情仿佛冻住了，头发散乱，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衣，坐在掉了漆的木凳上。
“周南，你……你怎么……”她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站了起来，目光闪烁地往左侧看，似乎很紧张。
赵周南拍掉手上沾上了的泥土，从容地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让余无忧进来，然后才回答她：“阿姨，叔叔不在家吗？”
如果张爸爸在家，她不能硬来只能求援，但会错过最佳时机；如果张爸爸不在家，她有很大的把握能从张妈妈嘴里问出小哈的下落。
“男主人不在，”余无忧走进来说，“但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抓紧时间找出张合一。”
张妈妈嘴巴张大，惊讶藏在心里的话怎么会被面前的小姑娘知道。
赵周南其实早有猜测，因为打电话的时候只听到张妈妈的手机铃声而没有听到张爸爸的；刚刚进来后更加笃定了她的猜测，否则张爸早就会出来阻拦。
“阿姨，我们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赵周南一字字清晰地问，“这些年，你和叔叔把张合一藏在了哪里？”
以三层塔的代价，赵周南通过回溯找到了当年失踪那天的小哈，跟着她的影子在巷子口离家一步之遥的地方遇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小哈的父亲。
小哈的父亲酗酒成性，整天游手好闲，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正在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被打了一顿之后回家看到自己的女儿和班级里的朋友分开，那位粉装玉琢的小女孩就是鼎鼎大名的企业家的独生女，如果能从她身上捞点油水，应该可以解决眼前的麻烦……
“合一，”张爸爸摸着自己的女儿的脑瓜说，“你明天不用去上学了，爸爸带你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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