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等到鹿聆离开案发现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走的时候，翟煦飞还需要值班。
两人彼此交流了一个习惯无偿加班悲催眼神——
翟煦飞仰头望着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回头看看屋内正在忙碌的法检中心的同事，将藏有护身符的手机抱在胸口，手指在额头胸口比了一个十字：“天可怜见的，希望老天有眼，让我们在年前抓到凶手，我宁可过年在景区值勤，也不想零下十度在外面跑来跑去。”
“我相信姚队一定有办法的。”鹿聆从口袋里取出来暖宝宝贴递给对方，环顾四周道：“我给楼下李姐说了，你要是冷了去她家喝点热的。”
“知道了，你赶紧回吧。”
等到鹿聆从死者家里离开，踏出楼道感受到外界的冷风的瞬间，清冷的味道扑面而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面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路灯随着鹿聆的脚步，光影忽明忽暗落在他的肩膀，他像一只深夜里的萤火虫，在黑暗中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到底是谁会做这样的事。
根据周围人的闲聊，这个张大勇在这个小区住了半年，期间没有任何现实中的怕朋友出现过，更别提女朋友，也没有工作，见得最多的，就是外卖员或者快递员。
也就是说，这个张大勇的社会关系，全都是线上。
会不会是张大勇和快递员外卖员出现争执，引发对方上门寻仇？
可是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再说，外卖员和快递员也不会令张大勇主动脱衣服。
那是——
想到这里，鹿聆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线上认识的一夜情对象？
“——小鹿警官。”
正当鹿聆拿起手机准备联系姚队时，派出所门口一辆黑色宾利车窗摇下，叶鹤珣懒洋洋的趴在车窗，冲鹿聆笑盈盈的招招手：“吃了吗？”
——过于亲昵的称呼。
——轮胎比自己今年工资还要贵的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想到这里，鹿聆收起电话却没有朝对方走一步，眯起眼隔了好几米：“吃过了。”
叶鹤珣车窗下握在车门把手上的指节微微泛白，干脆直接推开车门，直接朝鹿聆走来。
眼神全是你说谎的压迫感，嘴角却还是上扬的：“是么？”
好死不死的。
两人还差一米的距离，鹿聆的肚子忽然响了起来。
“我刚好晚上经过这里，看到你们这栋楼灯火通明的，想着你是不是在加班，请你吃饭。”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么。”鹿聆摸摸肚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没吃晚饭，而是一整天忙着打各种电话，两条腿跟火柴棍似的走来走去忙到快要起火，完全没有吃饭。可是瞬间想到张大勇的人体组织摊在案板上的场面，什么吃饭念想也没有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吃了。”
好生硬好坚定的拒绝。
叶鹤珣也没有生气，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耸耸肩：“我很饿，你那有什么吃的没？”
“我宿舍有泡面——”鹿聆本能的抬手指向单位，随即想起自己又中了对方的计，放下手狐疑的打量对方：“不过你，看起来应该不是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人吧。”
“那确实。”叶鹤珣已经走到鹿聆身边，胳膊贴着对方冰冷的肩膀，双手背在身后，忽然想起什么凑近鹿聆的侧脸：“一个人吃饭总是有些孤单的，小鹿警官能否借我一个小时赏脸吃顿便饭？”
“我快要累死——”空气里有一点点的凉，还有一点点对方身上独特的药香味道，令鹿聆本能的躲了躲。
“我听说你们年底有什么反诈APP下载任务，在想是不是有警民合作的机会，但如果确实您累的要死——”
“就旁边那家湘菜，他家辣椒炒肉好吃，米饭一大锅，最重要的是，二十分钟之内不上菜整单免费。”
二十分钟？
叶鹤珣微微蹙眉：二十分钟，洗菜切菜炒菜，时间够吗？
鹿聆察觉道叶鹤珣的迟疑，提出第二个方案：“要不KFC吧，今天周六，六十九块九毛钱十二件，吃不完我带回宿舍还能和舍友吃三天。”
“全都是快手饭，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叶鹤珣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没营养啊。”
察觉到鹿聆已经不耐烦，叶鹤珣只能举起双手表示配合：“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家羊肉汤店，我们喝完肉汤你晚上睡个好觉。”
“可是——”
那家羊肉汤店鹿聆不是没想过，只是叶鹤珣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十足，身上隐隐传来乌木和药香的味道，鹿聆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进入羊肉汤店，最后沾一身羊膻味，整套衣服就废了。
叶鹤珣倒像是毫不在意，直接抓着鹿聆的胳膊抬脚就走。
“丑话我得放前面，我消不了违章查不了定位改不了高考分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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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已经是晚上十点时间，整个羊肉汤店内坐满了下夜班的学生或者打工人，一锅接一锅的热气沸腾，每个人脸上都是积攒一天的疲惫。
叶鹤珣低头看看羊肉汤，从闻到的味道里已经开始怀疑，却又不忍心忤逆鹿聆，纤细干净的手指拿起勺子擦了又擦，这才舀起一口汤，薄唇轻启尝了一口，抿嘴努力将评价吞回肚子里——
各种胡椒味精的味道企图遮盖原本就没有多少的骨汤味道。
这根骨头也不知道煮了多少天，已经是资深员工了。
“也就那样。”叶鹤珣抬起头，碗里的雾气将他的银丝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倒有些动漫人物的诙谐。
都到这里了，他还是诚实的如此的格格不入。
鹿聆倒是被对方窝屈的状态逗笑，一口羊汤下肚一整天积聚的寒气与阴气随着汗水往外跑，像是经历了一场洗礼。
“小鹿警官，你看最近的社会新闻了吗？”叶鹤珣低下头轻吹一口勺子里的热气，又抿着喝了一口羊汤，随意询问。
“听说今年就业形式确实不好。”鹿聆大脑关联想起死者张大勇，下意识摇摇头想要将对方摇出回忆：“我觉得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啊。单位理所应当的该给员工缴纳保险，提供加班费提供年终奖，提供降温费取暖费等等所有的权益，我们也没有要求说必须按照国外的情况，有很长的休假时间——但至少，可以有一份工作吧？”
“我不理解，到处都在节能缩编，到底节了谁的能？缩了谁的编？”鹿聆抓了抓头发，确保身体上的疼痛能让自己注意内容边界：“现在的年轻人毕业找不到工作，只能减少支出，期待不劳而获。商家赚不到钱，税金减少，社会不稳定因素变多我们的工作增加，工资奖金反倒也被压缩拖延发放，我就很奇怪，到底谁在赚钱啊？是不是应该增加工作岗位，让大家都有工作都能赚钱，才会花钱，每个商家都赚到钱，税金增多，大家都高高兴兴不给别人添乱不给别人找事，我也能睡个好觉？”
“这社会，正在以我赶不上的速度朝一种很奇怪的方向行驶。”
鹿聆越说，干脆叹息：“为什么我们越来越累，反倒越来越赚不到钱。年轻人学的越来越多，反倒越来越找不到工作？”
叶鹤珣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瓶茅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桌上摆放着两只小杯和一盘煮羊肉，一碟山西老醋。
叶鹤珣夹了一筷冒着热气的羊肉，沾了沾醋，夹在了鹿聆的餐碟里。
一口软烂绵润的羊肉入口，酸醋和肉汁混在一起，掩盖了羊肉的膻味突出了羊肉的鲜味。
“他只是没有工作想要在网上找个乐子，哪里来的变态要杀人啊...”鹿聆已经开始无法控制想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嘴里咕嚷着，咕嚷着，忽然脑袋一沉，直接朝桌面撞了下去——
却被一只大手盛住了。
叶鹤珣一只手撑着鹿聆的脑袋，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两人已经回到了鹿聆的宿舍。
“——我回家了？”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的鹿聆闻到专属于宿舍的熟悉味道，下意识睁开眼睛，正看到自己和叶鹤珣坐在宿舍里。
叶鹤珣吓了一跳立刻重新打了响指，像是镜头切换似的，两人又重新回到了羊肉汤店。
刚回到宿舍的翟煦飞嘴里塞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在屋里转了两圈，甚至在垃圾桶里企图翻找：“我刚才明明听到声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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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羊肉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整个夜晚也有了些许温柔。
叶鹤珣微微侧脸，背后的鹿聆迷迷糊糊探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双眸失神，却清晰的看到张大勇生前的所有景象，直到看到凶手的脸，叶鹤珣也只是微微歪歪脑袋，打了个哈欠，所有的景象关闭。
鹿聆睡到迷迷糊糊只觉好冷，本能的抱紧对方朝暖和的地方缩了缩。
冰凉的鼻尖钻进叶鹤珣的脖颈之中，甚至像只土拨鼠，贪婪的嗅了嗅对方脖颈里好闻的味道，脑袋朝里面钻的更进了些。
将入不入的冰冷之间的触感。
叶鹤珣下意识僵直身体停下了脚步，喉结滚动，勾着鹿聆腿弯的胳膊收了收力。
半晌，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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