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日夜里睡得还算安稳,林挽碧未经沐浴便睡了,身上黏腻得很,天刚亮蒙蒙亮的时候,她因不舒服而睁开了眼睛。
聂清珏背对着林挽碧趴在桌上,她轻唤了一声,见他睡得沉,便没再打扰,独自一人起身,到窗边伫立。
倾盆大雨后,不知船已抵达何处,林挽碧细细回想着昨晚情境,若不是常宁好心前来看她一看,这一夜还不知如何熬过去呢?
到底不是夏日,天气因这雨凉爽了不少,风从窗户的缝隙吹到林挽碧的脸上,她清醒了几分,回望身后的聂清珏,惊讶地发现他将面具取下了,放到了一旁,面对着她的侧脸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耳廓后隐隐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他的眉眼很深,眉骨以及鼻梁高挺,墨色的剑眉直直地飞入鬓角,又浓又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在脸颊之上,她隐隐觉得这是一张熟悉的脸,林挽碧思索了半天,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小姑子聂清萱。
大抵是都有些像异族人吧,容貌深刻而浓重,放在中原人中很是扎眼。念及此处,林挽碧又不得不想到了她那先夫太子殿下,他与胞妹聂清萱的长相大不相同,除却那先天优势的好骨相,聂清珏更像宣景帝,聂清萱则似隔代承袭了外祖母的异族容貌。
除却那些瑕疵,倒是一副好样貌,林挽碧叹道,惋惜之于,她灵光一闪,想到了点儿办法。
聂清珏便是在此时醒的。
她目光落在聂清珏的脸上一动不动,诧然对上了他睁开的双眸,惊得她楞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连视线也忘了移开。
“常宁,我……刚醒。”林挽碧尴尬地说。
“嗯。”聂清珏睁开眼后有片刻的怔楞,随即紧张起来,但看挽碧这模样,应该是没有认出他来,不过还是难以彻底放下心来,他躲躲闪闪地低下头,想将手边的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睁眼后更为好看了,林挽碧心说。不过她总觉得这幅面孔有一种矛盾的美感,她从书籍中看到的异族男子都是容貌俊美热情大方的,他身上的气质清冷,与这皮囊并不相符。
“常宁,等等。”林挽碧制止了他的动作,“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脸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嗯?”聂清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下意识摸了摸脸。
“你是怕自己过于美貌才戴面具的吗?”林挽碧语气中带有些愤愤不平,“虽然边境上的那些异族人老是进犯我们北宣,但我承认他们确实就长得好看,常宁你是有异族血统吧。”她说此话的确有夸张成分,但她纯属是为了给他树立信心,可谓用心良苦。
聂清珏思忖了一番,手中把玩着面具对林挽碧说:“我的外祖母是金乌国人,我长得像她,在北境我这种长相其实十分普遍。”
他认真讨论起外貌一事的样子,大概是强撑吧,人一旦有了一个瑕疵,便会自我无限放大,当别人问及,心底的自卑作祟反而故作云淡风轻,脸上的伤疤之于他,就好比身高之于自己。林挽碧竟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来。
“哦,原来如此,好生羡慕啊。”林挽碧努力保持一种轻松愉快的说话语气,实则心里害怕触及了他的痛处,“常宁,昨夜你不是请教了我,如何追回你的夫人吗?”
聂清珏见林挽碧根本未起疑,心下觉得十分佩服碎玉轩的江湖人士们,这一副人皮面具果真是逼真到曾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人都认不出。听到挽碧提到这个话题,聂清珏的兴趣提了几分:“你说过会慢慢教我,我自然也会慢慢请教。”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男女关系中是最无用的,试问美的事物谁不喜欢?”林挽碧煞有介事地做了个铺垫,小心翼翼地说。
聂清珏点点头:“有道理,那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太子殿下的吗?”他眼神中满是期待。
“我……”怎么又绕到自己身上来了,林挽碧有种错觉:其实常宁并不介意脸上的疤痕,戴面具真的只是因为喜欢。认真想了想太子殿下的容貌,林挽碧答道:“倒也不尽然,他冷冰冰的样子,不受姑娘喜欢,不像常宁你这般漂亮。”
“哦。”聂清珏有点气馁了,“那你不以貌取人啊,这与你方才说的不同。”大有反驳林挽碧的意思。
林挽碧不好说她生平一大爱好就是看俊男美女,且只喜欢和样貌标致的人玩。而且,明明在说他的事儿,怎的反倒成了他来八卦自己,林挽碧表情几分严肃,沉声道:“其实常宁你,大概也不是很想追回你夫人吧。”
聂清珏也是个识趣的:“你继续。”
“到了苏州,我陪你去做几身衣裳,你从前的衣物样式老旧,颜色沉闷,我想没有姑娘家会喜欢。”林挽碧顿了顿,在心中斟酌一下才继续道,“至于你脸上的疤痕,我想也是有办法的。你娘子再见你时,发现你与从前大不相同,自然就有了新鲜感。”
“新鲜感?”聂清珏听着这不大负责的词,露出疑问。
“你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脸上的疤有办法了吗?”林挽碧扶着额头,难以置信,她谨小慎微为的就是不刺激到他,结果他竟全然不在意。
“什么办法?”聂清珏的脸没什么问题,也没有疤,便没有毁容之人的自卑,他只是在想,为何没有让林挽碧对自己“以貌取人”,他的容貌在男子中也算数一数二了。
林挽碧仍然保持着耐心:“一个长远的法子和立竿见影的法子,长远的法子自然是寻医问药,至于后者,你且等我一会儿。”
她踱步到放行囊的柜子前,收拾东西时是张朔帮他放的,林挽碧惦起脚尖努力去抓放在最顶上的袋子,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林挽碧蹦蹦跳跳却无法达到柜子高度的样子,被聂清珏尽收眼底,他一向不大爱笑,面对此情此景很难不笑出声来。
虽然只有轻轻的一下,还是被林挽碧听到了。林挽碧回过头来,瞪了一眼他,又继续同那柜子做斗争。
身后一道影子压迫而来,一只手穿过,直接到达了她无法企及的地方,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林挽碧感受到了头顶呼气的热浪,惦起的脚尖悄然地放了下来,耳边传来聂清珏的声音:“我帮你。” 挽碧的耳根子瞬间变得通红。
“谢谢。”空气中再次弥漫着她此前感受过的胶着的暧昧。
二人的姿势维持着,直到聂清珏缓缓地取下放在最外面的箱奁。林挽碧感觉他的动作有些慢,又觉得那是她的主观感受,人在窘迫的情况下总是觉得度日如年。
此番动作后,林挽碧原先高涨的情绪落下去不少,她面无表情地从箱子中拿出一罐脂粉来。她许久不曾因为自己矮而介怀了,今日算是赶上了。
“你说的办法是用这个吗?”聂清珏有些嫌弃地拿起那枚小罐一嗅,竟意外地好闻——一种极清浅的木芙蓉的味道。
“放心,涂上后味道很淡,且很快就散尽了。”林挽碧看懂了他的迟疑。
“可我不会用。”聂青珏故意将有疤痕的那半张脸朝林挽碧侧了侧。
林挽碧还以为劝说他使用的过程会十分困难,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又听见聂清珏说:“不如你来帮我。”
那一双深邃眼眸里的目光极其诚挚,林挽碧没法拒绝。
见林挽碧犹豫着,聂清珏主动将那一边的侧脸凑近了些。
林挽碧有几分心虚,方才骤然加快的心跳令她感到愧疚,她清了清心中的诸多杂念,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帮常宁。
她指尖在膏面上轻捻,蘸了些许,准备往聂清珏的脸上涂抹,终究还是落不下去,聂清珏疑惑道:“你怎的走神了?”
林挽碧含糊地应了一声,又从箱奁中取出一只描眉用的软笔,重新蘸了之后,朝聂清珏的脸上疤痕落笔:“我找个工具。”
原本偏过头去的聂清珏突然回头,弯了一下嘴角:“我觉得这个不大好使,有点扎,要不你还是用手吧。”
林挽碧彼时正弓下身子,仔细注视着聂清珏右脸上的疤,他这突然的转头,两个人便四目相接了,聂清珏双目含笑,林挽碧急忙站直了身子回避。
太明显了,她的心虚。
他说的话,像是蓄意的撩拨。林挽碧觉得有点难受,她不该对他有这样的心思。她转过身去:“我去喝点水,有些渴了。”
凉水下肚,林挽碧找回了些理智,她想明白了: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在自己面前,又与自己举止稍亲密了些,她其实只是在害羞罢了。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回到聂清珏面前,十分果断地蘸取了脂粉,朝他的脸上摁了下去,又拿指腹轻轻地将之扫开。
摁地那一下些许是有点重了,聂清珏微微皱了眉头:“挽碧,能温柔点吗?”
林挽碧又蘸了一些故技重施:“不能,好兄弟之间要什么温柔。”
她想通了:不管此后常宁如何撩拨,无意还是有意,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不接收,直接装死不就好了。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聂清珏的表情僵在脸上,他不太喜欢好兄弟这个称谓。
太子殿下:她觉得我长得不好看⊙﹏⊙我要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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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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