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牛一下从美梦中惊醒，整个背都似散了架，扭头就瞧见自家爹吹胡子瞪眼地训斥，他瞧了眼窗外乌漆嘛黑的夜，心里一股子冤枉。
“爹，这才寅时还未到时候呢！”
丁老头又是一巴掌，比方才还要用力，恨铁不成钢.
“东家赏脸，让你做事，结果没到时辰你就不起，真当自己是头牛，抽一鞭子才动弹！”
丁大牛吃疼，却不敢再犟嘴，反正今儿老头就走了。他不再耽搁，捂着后背起身卷起铺在地上的陈旧草席，而丁老头则是熟门熟路地拿起扫帚和抹布将铺子角角落落收拾一通。待窗外蒙蒙亮时，他又不放心叮嘱儿子几句，才离开找去昨天停放牛车的地方。
见自家老牛安然无恙，老头安下心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路上买的馒头，一边啃着一边与旁人闲聊。
离约定时间许久，也没瞧见温壮的声音，丁老头心里喟叹，今儿回去怕没都少时辰侍弄家里的田地了。
庄稼人养家糊口都指望这块地，多一分侍弄，想着今年收成能多一分，在这白白浪费时间，丁老头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温壮才脚步虚浮地走来。
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等温壮一靠近，一股几乎刺鼻的脂粉味混杂着酒味扑面而来，再看他眼下乌青难掩，丁老头一眼就明白过来了，心理暗自摇头。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的，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这温宣是从上到下哪哪都好，二儿子这醉汉模样以后怕是少不了争事端。
果然呀，一个祖坟里冒不出两次青烟，丁老头暗自嗤笑 。
温壮眼神迷离，上了牛车，四叉八仰一躺下，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就这么睡了过去。倒是省了丁老头的口舌了，权当拉了一只猪崽回村去。
老头想着地里的活，归心似箭，倒是比平日少用些时间就回到了李家村。
到底是年轻，一觉醒来的温壮精神头已瞧不出异样了，可脑子还是昨夜那姑娘白花花的胳膊腿 ，在对比李家村这些粗俗黝黑的无盐女，心下不是滋味。
他温宣整日在镇里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却被困在小小李家村，真是没劲头。
温壮不忿地踹了脚一旁的柳树，旁有拎着水桶的妇人被吓了一跳，桶中水满溢一地，星星点点溅在温壮的裤子上。
真是晦气。
温壮怒目圆瞪看去：“瞎了眼么？”
这人是李家村有名的泼皮，何家嫂子手往后缩了缩，赶紧赔笑。
温壮本是就不依不饶的人，这一眼看去，却是愣了愣。这何家媳妇样貌怎么不输昨夜那小娘子？
以前两人也是照过几次面，今天却不知怎地撞到温壮心里的痒痒肉上了。
也不管黄芳儿的无措，他视线直往下打量，生完孩子半载的妇人身段丰韵，他的视线越发意味不明。
黄芳儿也是经过事儿的人，这泼皮眼神让人恶心得像是吞了几百只苍蝇。她又往后缩了缩，努力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在温壮眼里可不就是欲擒故纵，他自认为潇洒嘿嘿一笑：“怎么，想跑，你还没赔我这衣裳呢。”
这不就是为难人。
那就星点子，不消一盏茶能干。
黄芳儿不愿与他多纠葛，要是被人瞧见那就有口难辩。她转身想走，却被温壮捏住手腕，一时难以动弹。
……
温凝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经天光大亮，连三水这样的小姑娘都起的比她早。
走出屋子，正瞧着小姑娘背朝着她蹲在院子里，小小的身体几乎一动不动。
这是在做什么？
她好奇地靠近，三水还没反应，直到温凝站着的身躯挡住阳光，愣住片刻，才抬起头。
呆愣愣的可爱模样，让温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三水打小就呆，再加上说话晚，以前村里闲言碎语不少，哪怕现在能蹦出几句话，依旧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可在温凝看来，小妹只是反应有些慢，心里却是门清的。像昨日哪怕在李翠莲的威迫下，依旧不肯退让一步守护着自己，做暮食的时候也知道珍惜食物，节省下来为以后做打算。
小妹是好的，以后自己也会让她过得更好。
三水眼神清澈，可不晓得阿姐心中所想，只是高兴地拉了拉阿姐的衣角，手指了指面前的破箩筐，又拍了拍自己小胸脯。
似乎在说：阿姐放心，自己会把东西看得好好的呢！
温凝笑了笑，伸手将她拉起：“不用这样看着，咱们先弄点吃食。”
眼下食物虽然珍贵，可也不过两三顿的菌子，犯不着小妹寸步不离。后日便要去要粮，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之后不能昨那般虚弱。
这个朝代，百姓一天只吃两顿，早上这顿尤为主要，是要管上一整天的体力的。
昨天暮食，温凝考虑到两人饥饿许久不可暴饮暴食，另一方面也即将过夜怕消化不良。
这次下的料更足，只放了少量的水，将菌菇撕碎成小朵下锅直至收汁，最后再敲上山鸡蛋翻炒，昨儿是汤鲜味美，今天的做法更偏向小炒凸显了鸡蛋的香味。
三水看得瞪大了眼睛，再看到她敲了三个山鸡蛋还没有停下来的意味，她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握住剩下唯二的鸡蛋，反手被背身后，对着阿姐直直摇头。
温凝失笑，也不拦着：“那咱们下顿吃，你可好好将鸡蛋藏好，可别让人摸了去。”
三水郑重点头，小蹦着往屋内跑去。再进厨房，一呼吸，鼻腔充斥浓郁的鸡蛋香味，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两人用着餐，温凝心里思索着近日要做的事情。
虽说昨天这一出后，讨粮时围观的村民也不会少，可她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寻个新鲜事儿来看热闹的，可不会为了两个孤女强出头，不然，也不可能出现温二花活活饿死的局面，能说上句公道话已经是不易。
村里有威望的人，更是睁只眼闭只眼，温老三夫妇早死，唯一的男丁温大山被抓去服兵役多年，估计尸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犯不着为了她两得罪一个温老大家，何况人家有又出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前途无量呢。
到时，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温凝环视空空荡荡的四周，再低头看到三水双手小心等捧着唯一一只碗，吃得美滋滋的模样，心里默叹了口气。
这家也没家的模样，全家上下也没个像样的家伙什 ，连这破了的碗都显得弥足珍贵 。
厨房的东西都需要添置，两人今后的营生也需要琢磨，昨日是运气好，捡到了菌子和山鸡蛋，总不可能日日这般冒险靠天吃饭，这不就又回到了原来饥一顿饱一顿的老路子。
她与三水的撑不了多久的，当务之急是确保自己能要到粮和赚钱！
正琢磨着，听到外头听见女人压低声音地呼喊。
埋在碗里的三水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阿姐。
两人对视一眼，是隔壁何家嫂子！
温凝立即站了起来想走出门去，见到三水也跟了上来，她顿步，俯身在三水耳旁低声交代了几句。
见小妹跑出门的背影，温凝快步拿上昨日砍柴刀放进那破背篓中，目色坚定循声而去。
……
“温壮，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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