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听见他笑了,便知道我的法子奏效了,他暂时不会对我的村子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扛着我顺着雀取山间的青苔小路回到了琴水宫,把我放在了之前那个屋子的门口,“你住这里,我睡在大殿里。”
“这是你的房间?”我问。
“是啊,你……不喜欢?”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在担心我不喜欢,眼神躲闪着,好像不敢看我。
可我怎么敢不喜欢呢?不要命了吗?便笑道:“喜欢喜欢,符离大人品味独到,尤其是那地毯。”
他却认真起来,似真的介意我的看法,道:“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弃了它们,你若觉得不妥,可以埋了,或者……你处置。”
我只觉得奇怪,栖翠不是说符离脾气很坏吗?再者想法不同很正常,即便我觉得不妥,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那又不是我家。
我摆了摆手,推开门走了进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看着我,就好像还在等我的意见,我只好说了句,“符离大人晚安。”
那天夜里我躺在地上睡了过去,因着我觉得睡别人的床总有些不妥,且地上宽敞舒适,没有四边的框,甚好。
天亮以后我试探着打开了门,发现符离坐在门口睡着。
他靠在门外红色的栏杆上,一头白发显得更白了些,几缕发丝垂在脸上,我发现他的睫毛是黑色的,又长又密,即便闭着眼,也是深深的一道弧线。
我走过去看他,蹲在他身边,他忽然睁开了眼,把我吓得一哆嗦,他却似乎很开心,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睡醒了,想逃跑,来确认我是不是死了?”
我有一百个疑惑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好一会儿,道:“中间那个不对。”我并没有想逃跑,反倒觉得挺好玩儿的。
于是我又看着他疑惑,蹙眉盯着我想了好一会儿,那样子颇有意思,“睡醒之后就想看我死了没有?”
我当时便觉得符离的理解能力大概是没有他的法力的一星半点高,一时噎住了,于是我们相互眼神交流了许久,直到焚柒气喘吁吁地跑来。
焚柒生着黑色的头发,额前有一缕赤色,身上的衣裳也是赤红的,腰上系着坠有各种妖兽的腰链,他跑来时发出一阵阵脆响,“大人,不好了,那人族,在射杀灵兽。”
“什么?谁?”我一下站了起来。
焚柒说:“是一个女人,手握臂弩。”
符离站起身把我往屋里推,“你回去等着,我去看看。”
我使劲挣开了他,拒绝了,“我不能等着,那是我的族人。”我怕他们真的杀了他们,谁杀了谁都不好。
我看见符离提了口气,好像想说什么,乌黑的眼睛里蓄满了怒火,可后来那怒火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消失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愣了一瞬,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走。”
我跟着他们穿过一道光,雀取的青苔小路瞬间化作了山林里生满草木的泥路,一个女子手里握着弩箭正在林子里寻找着东西,焚柒说就是那个女子想要射杀灵兽。
我跑上前去,踏过过膝的草丛时,交织的草叶竟自己往两边退开,我有些惊奇,回头发现是符离动了一下手指的缘故。
我继续靠近那女子,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那是伯父的妻子,他从京城里娶回来的妻子,我的伯母。
她最喜欢拿走我做的小盒子,不管是戗金的还是剔犀的,祖父那时还不让我多碰,故而本来就少,她又爱顺走,我手上的也就从来没多少,即便歪歪扭扭地她也尽数想着拿走。
后来我觉得,她注意的从来不是我做的东西,而是我,她是在看着我,似出于某些目的,我也说不清。
我偷偷跟了上去,符离带着焚柒在后面跟着我,我发现他们走路居然可以毫无声响,可我却不行,我一面走一面学着他们的脚步试了多次,可似乎我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留下声响与痕迹。
就好像官府老爷常说的:“你所说的话都会用来指证你自己。”我觉得我还是很害怕自己留下的痕迹会招来什么麻烦。
符离好像发现了我的发现,他化作了一只白狐走到我身边,嘴角蹭了蹭我的手,扭着头示意我坐在他身上,我觉得新奇,便爬到他的背上,白色的毛绒绒的,极舒服,我趴了下去。
“这样就不会有声音了。”他说。
我觉得这样还省了力气,便道:“多谢符离大人。”
我们悄悄跟着伯母一路搜寻,最后她真的又找到了灵兽,那只小兽毫无察觉,自己吃着草叶,偶尔抖一抖耳朵,踢着蹄子,角上的银色叶片扬起几点光来。
符离把我放在了草丛里,嘱咐道:“你在这里呆着,妖的事情,妖来解决,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可心里却觉得,这好像并不全是妖的事情,在伯母对灵兽射出箭矢时,我在符离扑向伯母之前,挡在了灵兽身前,推了一下那只傻乎乎的野物。
那支箭矢从我的手臂一旁擦身而过,我看见灵兽跑开了,箭镞带着我的血扎在了树干上,手臂一侧传来了痛感。
我回过神来时看见符离发疯似的追赶伯母,伯母手里的弩箭不断射向符离,焚柒在一旁追赶符离试图阻下他,可符离随意一甩,便将焚柒击在了山岩上。
焚柒爬起来吐了口血,看向我时那惊惶的神情我如今还清晰地记得。
符离就在我们对望的须臾间隙里化作了人形,他自己划开了自己的手心,将散出的血滴握在手里,捏出了一柄红剑。
他将那柄红剑释于空中,手指往前一点,那红剑瞬间飞出,在一霎那穿过了伯母的身体,带着淋漓的鲜血消失了。
我在看见伯母倒下时赶紧爬了起来,与焚柒一起跑了过去,我想焚柒看见的东西与我看见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伯母倒在一摊血色中,符离的眼睛亦是血色的。
焚柒脸上的不安显得如同杀人的是他,而我,只觉得可惜了一条性命,这是何故?
“符离大人?”我走到符离面前,试着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祈安,我好像又做错了。”符离似是陷入了迷惘之中,赤红的眼里一片空无,视线从我身边掠过,落在伯母残留着红荼灵气的尸首上,涣散一片。
我以为他是在碎碎念着心里的那个小精灵。
“祈安不会怪你的,你是为了保护灵兽。”我说。
焚柒嘴角挂着血,道:“需赶紧处理这尸首,不能让伏帝或冥九兕瞧见。”
“为何?”我问。
“大人自囚祈山悔过,换伏帝救你残魂,若被伏帝瞧见,定又多些波折,冥九兕瞧见,则会追问大人为何突然如此,若他发现了你,你必有杀身之祸。”
“救我残魄?冥九兕又是谁?为何要杀我?”救我?杀身之祸?我甚至不知道那是谁,居然有如此大的仇怨,我那时心想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焚柒听了我的问题似一时难以描述,他看向还在盯着伯母尸首出神的符离,看起来是想寻求些许可,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是大人的挚友,因着大人为你自囚祈山,故而要你魂飞魄散,至于……”焚柒一口气说了出来,不敢停顿似的,可说到后面,他开始犹豫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为了我,听着他的话,看了一下符离空洞的神情,迷糊中更加的迷糊起来。
就在我百思不解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在记忆的碎裂中,在眼前,紧紧攥着我。
冥九兕,对了,那个跟着符离的银色头发的异瞳男子,就是冥九兕,他是一只山猫,我落入这虚无水镜前,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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