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当时只觉得怪异。
“符离为了你什么都敢做，你信不信？”她继续说着，脸上的神色忽然神秘起来。
作为人族，我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没有否认她，只是开始怀疑，因着那香火和祈愿，符离真的会做任何事吗？
“我不信。”我说，我想试试到底会有什么事。
她笑了，就像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在等着我，“要不带你去黄泉看看？”
黄泉对人族来说，便是死人才去的地方，我当时觉得她想杀了我，可她靠近之后，只是不顾我的反抗，强行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
手心里似有火苗窜起，灼烧感最后化作了刺痛，我记得我当时叫喊着，回过神来之后，我看见了黄泉，那时我还没有浮生殿的记忆，有些惊叹于那大片的曼陀，但我很快意识到，那似是一个梦境，我只是在观看。
我看到符离在曼陀花泽里走着，脚步虚浮，踉跄着一直往前，他好像还在自言自语。
我的意识凑到了他的身边，听见他不停地说着：“林小安是祈安，我是符离，我要救回祈安。”
临环的声音忽然笑起来，笑得极开心，道：“他定是不小心吸食了曼陀的花粉，他的记忆在消失，符离大人居然也有这狼狈的时候。”
我看到他逐渐开始用力地甩自己的脑袋，辩不清方向似的走向祭灵河，然后踩了进去。
“你看看他会不会跳下去？”临环继续道，那声音兴奋得有些趋于癫狂，她好像和冥九兕一样，喜欢看符离狼狈的模样，只要看见便高兴，没有缘由。
她说话时，我看见祭灵河里出现了我的影子，生得与我别无二致，只是里面的我有着尖尖的耳朵，我绕着林子飞掠而过，一身莹白闪着光华，在空中停住却依旧衣带飞舞。
符离起初冻结了祭灵河的一川苦水，却在看见我的影子时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便那样看着他沉入了水底。
“他怎么了？”我发现我不希望符离死去。
临环却笑着，“他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出不出的来，我不知道。”
我想起符离的身躯是在琴水宫，如果我看见的是真的，那他的神识便是入了祭灵河，我需想办法弄醒他……他才能出来。
我在意识中挣脱了临环，难忍的烧灼侵入我的知觉，又迅速消散。
在她睁开眼之前，我逃离了那件破旧的屋子，拼命的跑回了琴水宫。
一路上，小妖们低声话语，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窸窸窣窣，不知说了什么，我只感到有一双双眼睛盯着我，一根根手指指向我，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有讪笑的，也有咒骂的。
符离落入了祭灵河中，我冲进了琴水宫，把整件事情告诉了琴水宫里守着符离的灵，仙，和妖。
他们亦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清姝神君决定尽全力将符离拉回来。
“不论里面有什么，最好的情况还是老狐狸能醒过来。”她是这样说的。
我看见她结了一个印，一束光华自她额心生出，绕到符离身上，如拉索一般分成了几束，绷紧在她手里，另一头皆系在符离身上。
“老狐狸，醒醒，风灵在这里。”
她不断地用力拖拽，而符离没有任何反应，静静躺着，他身上的伤痕已愈合，可他始终没有睁眼。
我那时想，符离是因为看见我才跳下去的，是不是看见我也会出来？
“我能去黄泉看看吗？”我说。
所有人都望向我，不吭声，只有焚柒回答我：“可以，但是很危险，你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你是活人。”
“没关系，我觉得我不完全是活人。”我说，且我觉得这是事实。
云霄和清姝神君同时喊了出来，“不可，你若出不来，便会堕入虚无。”
我记得我是执意要去，栖翠将我拖住，她希望我回心转意，我拒绝了。
焚柒和麋麋毫不犹豫，他们合力用妖法强行打开了黄泉的入口，“我们只能打开，等你进去以后，要等到子时才能找到出口。”
我点头表示知晓，而后便以生人之躯踏入了那片当时被我忘记了的黄泉。
我看见祭灵河时，那浸满了恶灵的苦水里面出现了符离和我，我心想那应是我。
符离与我说话，“我是祈山山神符离，千年来与人族相安无事，可近年人族进犯山林，惊扰了灵兽，我心想略施薄惩，却不曾想吃了一种叫香火的东西，被一个人族女孩儿摆布左右。”
他说的时候笑着，甘之如饴，我那时猜着，他是在跟我说着我的事情？颇怪异。
而水里的我问他：“你是很喜欢那个人族女孩儿吗？”
“你会知道的，只是要在很久很久以后。”他说。
他似极愉悦，而我觉得不应再耽搁，便把手伸进了水里，无数恶灵狂叫，奔涌而来。
他们攀上了我的手臂，我大叫起来，“符离救我！”
不知是不是那祈愿之故，符离从水中跃起，落在我身后将我往岸上拖回。
他扫落我臂上攀附的恶灵，远观他们哀嚎退去。
我忙将他往花泽中推去，“你快回去，不要在这里。”
他任由我推搡，而后抓住我，“不急，现在还回不去，时间没到，我们出不去。”他似并没有被恶灵啃噬。
“什么意思？”我问。
“黄泉的入口要在雀取的子时才会打开，你进来时焚柒没有告诉你？”
我想起焚柒的话，有些尴尬，“那……那现在怎么办？”
符离拉着我坐在满是曼陀的花泽中，沙石地面松软又结实，他便是那时与我说了冥九兕的事，以及关于三千年我是如何死在他眼前的。
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且许是因我魂魄残缺，我毫无感觉。
“你死去的那一刻，我才知什么是情。”他说。
“嗯。”我点着头，表示知道了。
“你不记得了是不是？”他很清楚这一点，却还是问。
“是的，符离大人。”我诚恳道。
“但我知道你为何要救我了。”他神色看似愿意立刻死去，继续道：“你八千年前便见过我，所以你看见我快死了时便救了我，只是你现在都忘了。”
眼下想起来，当时的我是茫然中更加茫然，我以活人之躯踏入了黄泉，居然还知道了八千年前的事情，这是呆在村子里百年终老都不会有的收获，茫然之中觉得好像死了也值了。
就在我茫然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符离又说：“可以重新再来的。”
他的目光里倒映着我脸，似欣喜与我的疑惑？高兴得不能自已。
而临环似是生气了，她是见不得他高兴的，又或者，她从来见不得我们两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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