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昭亭县主姓王。”聂怀瑾并不能够信任。
“你当要相信……”崔江雁淡淡笑过,“将军自有其过人之处。”
“昭亭县主帮过我们不少的忙。”崔江雁答道,“更何况……昭南的制毒,一宫一直跃跃欲试。”
“既然如此,”聂怀瑾指出其不妥之处,“昭亭县主既然与公主如此交好,直接让一宫之人去昭南,又或者派昭南之人前来长京城便可,何必大张旗鼓调出如此之多兵力前去昭南。”
“崔典尉,您为武官我为文,但就局势而言,我并不认为对已经臣服的昭南进行收复是什么有价值的举措。”
“我不知情。”崔江雁少见地摇了摇头,“我既为武官,非诏不得离京。城外之事此次我确不知情。”
崔江雁日常事务确实已经不在娘子军,今日之所以在只是为了贺召清点一事。
聂怀瑾点点头,表示理解。
聂怀瑾不喜欢她现在面临的状况。孝宁公主虽然信任了她许多,但是军师仰萱依然同从前,很少向她透露除朝堂之外的事情。
她理解仰萱对局势的顾虑,但是这份未能取得的信任仍然让她十分不适。
“我自拜入将军门下,便以将军的意思为我的意思,以将军的想法为我的想法。”崔江雁一面看过军营上挂着的布守图,一面慢慢道,“我知,聂大人同我们这些人不同。”
“我们娘子军中,魏卿卿最会识人。”崔江雁瞥见聂怀瑾微微蹙上的眉头,“当年聂大人还未与魏都尉交好时,她便断言,聂大人有自己的人生所要而在。”
“魏卿卿是国北四州战役留下的孤儿,而我与许多将军手下的人一样,不过是当年被将军救下的苦命人罢了。若是没有将军将外族抵挡在国门之外,如今的我们也不过是一具枯骨。”
“我同聂大人说起这些,”崔江雁顿了顿,“是知道你同我们不同。聂大人的目标不是助将军走到那个位子上。”
聂怀瑾知道她的意思。
“对于将军而言,聂大人这样的才士,自然是需要的。”崔江雁颔首,“聂大人不必拘泥于此一时的转变。以聂大人在朝堂上的表现,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聂怀瑾笑笑,并不跟着接腔。“崔典尉抬举我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一些朝堂之事,比不上仰大人运筹帷幄,更何况,朝堂之事,我只能处理些份内之事罢了。”
“可此时此刻,”崔江雁起身,感概地看着聂怀瑾,“我们还需要仰仗聂大人帮上此忙。”
聂怀瑾让崔江雁将军营剩下的人点数完毕,按从前在北境的兵阵排列开来。
“从前兵力布阵如此之众?”聂怀瑾看了一眼排好的队伍,皱了皱眉。
近处兵阵太密,远处又因人少而太过稀疏。
“从前娘子军没有名义。”崔江雁十分感慨,“所以我们常跟在镇北军后面,以期望神不知鬼不觉。”她看向远处,“所以排兵尽量不要分散,入战场后才变换队形。”崔江雁笑了笑,“同镇北军从一开就分了队伍那样很不相似。”
“那战场上的队形是如何面貌?”聂怀瑾摇摇头,“这头重脚轻的,贺召便是不清点,也会知道有问题。”
崔江雁吹了声口哨,下面的队伍开始变动。聂怀瑾匆匆跑下高台,崔江雁则大步流星地跟在她身后。
“按太子的上书,此时这里应当有多少兵力?”聂怀瑾的声音在风中排散。
“聂大人没听闻上书内容?”崔江雁有些诧异,不过她音色不变,“太子上书减娘子军城内兵力为半,遣之城外屯田。此时在城外的兵力,本该有五成。”
本该有五成,现下三成。聂怀瑾松了一口气好不算过于离谱。
“分成六阵。”聂怀瑾轻声道,“前三阵得应得的八成,其余排至后三阵。队列长一些。”
聂怀瑾看着崔江雁重新调整了对阵,看着还算像那么回事,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其余的,便交给我。”
☆
聂怀瑾在练武场等着贺召的到来。
太阳一点点西沉,就连崔江雁都已经退回到屋子之中。前面忽有人来报,说是兵部来人,正在营外。
崔江雁无惊无动地听了,唤手下把防制的迎门打开,转头看了聂怀瑾一眼。
聂怀瑾给了她一个安抚的表情,旋即起身,走向高台。
远远望去,惯常训练的营地上多了几个黑点,兵部的来人驱策着座下的马,缓缓地向高台这边走着,为首的人不时抬头向上的方向看上几眼,直到看到高台上聂怀瑾的身影,这才挥动着马鞭,欺身而近。
“聂大人。”贺召知礼地先行做了揖,“最近可安好?”
这是上次话别之后,聂怀瑾同贺召的第一次见面。
“一切如旧。”聂怀瑾缓缓走近,语气且亲且疏。
贺召的神色有一丝黯然,但随即恢复至从前的表情,“没想到今日是你在这里。”
“凑巧罢了。”聂怀瑾从怀中掏出匕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我的这一枚匕首自出刃之后便钝了好久。”她低头看着刀刃,语气十分心疼,“今日本来想找好友改一下刃柄,未想到她今日告假。”
“你是指魏才人?”贺召眉形微皱,“她不在军营里才是。”
“卿卿在长京城中久无居住之地,惯常住在军营的。”聂怀瑾把兵刃收回刀柄,语气淡然了许多,“可惜她今日不在。”
“哦……”贺召跟着她的语气走,没想起已经离题万里,“那你现在是?”
“从营里听闻今日有兵部要来,想着来了便不白来。”聂怀瑾难得地笑了笑,“想在这看看众兵集合的。”
“没想到是你来。反而打扰了你检查。”
“这倒并不麻烦。”戴着指套的手在空中捏了个响,台下的兵官便像是知晓了什么,往操练之地去了。贺召轻声道,“还以为你会常来看。”
聂怀瑾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军营中忽地奔出一匹骏马,闪电般地向兵部中人追去,日光从穹顶倾泻而下,将来者的发髻尽数吹乱。而前面的人似有所察觉一般调转马辔,唯见马背上的人松开手,从身后取出一枚箭柄,张弓搭箭而去。在她身下,脱手的缰绳同马首的长绒一并向后吹去。
聂怀瑾顿惊,“我倒是……极少来此地。”她握着高台上的栏杆,下一刻便要疾奔而下。
贺召拦住聂怀瑾欲往下奔去的行动,单手虚虚地拦在她身前,“不必着急。”他看着聂怀瑾难得一见的焦急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忍不住掩面笑了两声,直到看到聂怀瑾疑虑且无言的表情才停止。
“这怕是北境的习俗。”贺召抬首望向远方,聂怀瑾站在他身后半步。日光赠他一道长影,照得他身姿挺拔而俊然,“那是从前镇北军的战士。我想,”贺召转过身来,看着聂怀瑾含情脉脉,“他们应当相熟。”
聂怀瑾不动声色地向后一步,神色自若,“简直是胡闹!”她呵斥了一句,自己也笑了出来,“真是矫健的身姿。”
“那我的身姿就不矫健么?”贺召孩子气地问了一声,又像是觉得有几分不妥似的急急收回去。
聂怀瑾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的能力自然是出众,”聂怀瑾淡淡道,“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何必妄自菲薄?”
贺召看着她如池水般平静的面容,觉着自己刚才的把戏显得十分蹩脚。
“可是聂姐姐却不选我。”他收起那副装出来的稚气面容,看着聂怀瑾的神色变得不甘而戾气十足。
“贺召。”聂怀瑾喊他的大名,“别太任性。”
“呵。”贺召背过身去,不愿看她的眼睛,“聂大人只会同我说别任性,却从来不肯相信我一步。”
聂怀瑾不愿同他再说这件事情,她扶着栏杆往下走,听着贺召从身后跟下来。
等到聂怀瑾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之时,贺召的声音忽的从身后响起。
“聂姐姐。”身后的声音依然是少男音,却多了几丝冷意。“聂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却出现在城外。”
贺召向前多走了几步,向前贴上了她的身影。
聂怀瑾本能地想要转身,却被贺召从身后扼制住。“想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被我查出来。”
“真是抬举我。”贺召轻声笑了笑,“怎么不赌一把,赌我查不出来呢?”
这要是想查,怎么会查不出来呢?聂怀瑾腹诽道,但她面上依旧一板一眼,“贺召,时至今日,为何还对自己能力如此不信……”
“也是,当初要不是聂姐姐几番鼓励,我也走不到如今这个地步。”日光照在高台之上,在土地上打下巨大的阴影。贺召的半边脸融在阴影之中,显得阳光照射的半张面庞乖戾十足。
聂怀瑾转过身,目光从贺召的脸上扫过,“你若这般认为,那便是了。”
似是一点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贺召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又是这般!她每次看他时,都像看一位值得包容的弟弟,他的所有行为好似冬雪溶水,从惊不起她的半点波澜。
他盯着聂怀瑾,面上是毫不遮掩的愤恨,“聂怀瑾,我对你而言就这般如无物么?你别忘了,时至今日,你仍需要我来帮你们掩饰什么。”
“贺大人多虑了。”聂怀瑾似是看到小孩子闹脾气,揉了揉眉心,“我不过是来寻魏卿卿未果,少了许多闲趣。”
“而关于你,我上次已经说了很多了。”聂怀瑾看着他,眼神温和,“我向来是擅长做妹妹,不善于做姐姐的。捡到你的时候,已经破戒帮了你很多了。”
“我也说过很多次,你自己本身就有能力,又有你家中给你的助力。”聂怀瑾抬了抬眼皮,“官场之上,我哪能帮的上你什么忙?不过是你自己的努力罢了。你将此归功于我,我本就受之有愧。”
“而你所认为的,我视你于无物,不过是没有接受你的爱意罢了。”她叹息道,“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在逗小姑娘,想来也不缺旁人的喜欢。若是被你拒绝的人也像你这般无赖,那她们也该像你今日这般,向你寻个说法。”
“这哪能一样?”
“这如何不一样?”聂怀瑾冷冷道,“这本就是一件事。”
“那当然不同。”贺召挑了挑眉,“她们有求于我,才讨好我。你们也有求于我,但是我讨好你。”
“可是如果我不讨好你,聂怀瑾,就该你讨好我了。”贺召抬了抬眸,他话锋一转,“你说,在那个时候,裴长清对你而言又会算什么?”
“这关……”聂怀瑾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她在贺召的眼睛里看到她身后的另外一个影子。
她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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