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的眉头霎时凝重起来，她看向裴长清，见对面神色清明地看着她，眸光中不见任何不妥之处。
聂怀瑾不信裴长清察觉不到这不对劲，裴长清不提自有他的看法，但聂怀瑾也有自己的考量。裴长清看着聂怀瑾顿住的碗箸，就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天色已晚，你此时赶往公主府，也没什么必要了。”裴长清淡淡道，“有可能，孝宁公主知情此事。”
“殿下不可能知情。”整个公主党都以娘子军为荣，倘若到了需要太子来庇佑的地步，事情未免也太过荒诞。“但你这样一说……”聂怀瑾察觉到某种不对劲之处来。今日公主才对她说，不要小瞧了太子。太子身为储君，在改朝换代时就能将虞氏野心藏得很好，难道这种时候会如此轻易让人知晓自己的布局么？
“太子是不是在敲打什么人？”聂怀瑾思来想去，觉着这个思路相对合理，既能拆解了公主的兵力，又不至于在出事时酿成大祸。
但这种种推理之后，存有一个基础，一个必须确定才能推出的结论——裴氏确实不在太子麾下之列。
但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理所当然。裴长清确实同世家的势力走得很近，但是裴长清并不为太子所用，这点聂怀瑾知道得很清楚。裴长清从哪位巴结他的世家那里知道太子的动向她不得而知，只是若一个动向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知，那其本身必没有那么简单。
裴长清瞥了她一眼，他想了想，终是叹气了一声，“不得而知。”
☆
太子府。
虞雲骋在灯下翻阅送来的密报，在他一旁，他的心腹李闻正垂眉低站在阶下，一双眼睛偶尔看过跳动的火花又收回到地上。
房间里很静，只听闻灯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处翻页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他回去了？”虞雲骋翻了几页，忽然抬起眉，问向李闻。这个他，指的是刚刚送消息过来的卢氏家主。
“回殿下的话。”李闻眼神迅速向上瞟，他看了眼虞雲骋，小心谨慎地回复，“卢大人已经回去了。”
“哦。”虞雲骋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阅读了下去。屋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在李闻以为他不会再问话时，虞雲骋的声音又从上方飘了下来，“谢家的那位说是什么时候到。”
“卢大人说是下月初三。听说是因为走水路，耽误了些事。”
“水路怎会误事？”虞雲骋的眼神瞧了过来，李闻头低了下去。虞雲骋见他惊吓，也觉没趣，冷笑着说，“谢公子架子倒是大。”
“谢公子一向是以荒唐之名，玩物丧志之态示众，若是这时巴巴地赶到长京城里，反而是奇怪了。”李闻赶忙打圆场，“再说谢公子同卢氏联络也多。”
“谢逸之哪里是想同卢家联系。”虞雲骋淡淡道，“不过退而求其次罢了，也就那个拎不清的老狐狸觉得自己算个人物。”
“是。是。”李闻附和着，“但谢公子手上有各处的把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何必？”虞雲骋看了李闻一眼，轻笑了笑，用扇柄敲了敲李闻的肩膀，“李大人太担忧了！”他笑了几声，神色冷下来，“谢逸之还等着日后谢家东山再起。”虞雲骋的面色越发得冷了，“旁的便罢了，下次再有人推荐谢逸之那个妹子，你记得回档回去。”虞雲骋满脸的不耐烦，“真是给了他们的胆子。”
“是。”李闻应下，他想了想，又问，“裴大人近些日子来同我们联系得少了……”
“裴家所求同谢家不一样。”虞雲骋顿了一顿，“裴长清自然不如谢逸之上心。不过……”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卢家的话不能全听。”虞雲骋回忆起这几日看到裴长清时的样子，“孤总觉得，他对卉娘那个下属，看起来不像那般虚情假意的。”
“卢大人也说了……”
“他懂什么。”虞雲骋从鼻子中冷笑一声气，“他自己后院复杂，夫人们争风吃醋，自然不必担心。但那女官又不是他后院里那些，那可不是简单能瞒过的。”
“你注意些，一些事情就别通过谢家的手了。”虞雲骋嘱咐李闻，“谢逸之什么都告诉他这位挚友，但现下的裴长清，已经未必值得信任了。”
“是，殿下。”
“消息孤已经看过，你看着做吧。”虞雲骋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推门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李闻神情复杂地看着拂袖而去的背影。
殿下，裴长清未必能够信任，为此，连谢逸之都能暂且放置。可迫在眉睫的娶亲之事，殿下就当真不愿费一点心思么？
李闻摇摇头，他目送着虞雲骋走向花园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
“我觉得有些不对。”聂怀瑾批改着国子监众学子的课业，魏卿卿推门而入，上来便喝道，手上拿着一卷纸张不知在看些什么。
聂怀瑾抬眼一看，见是魏卿卿，眼神有些惊诧，“你怎么在这里？”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穿过方桌之间，这时聂怀瑾才意识到，环视一周，都不见更多的人影了。
“连着几天都等不到人，真不知道你是兔子长脚了还是怎么的。”魏卿卿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国子监和镇北学堂都没看见你，我都蹲你几天了，也没见你的踪影。”魏卿卿把手中的东西一收，忽然笑意盈盈地调侃着，“怎么，有人在家里等你啊？”
聂怀瑾瞥了她一眼，“没一点正形，”她眼神一凶，“说正事。”
“怎么不是正事。”魏卿卿撇撇嘴，“你那房子多久都没打扫了，去那儿都没处下脚。”
她把手上的册子拍到聂怀瑾的案上，“你最擅长这些，快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不对！”
“这是什么……”聂怀瑾腹诽着翻开前几页，当她的眼睛扫到纸张上时，神情慢慢地凝住了。
这竟然是“墨”酒楼记录下来的朝廷官员的聊天话语。一条一条地记录在纸上，重要的不重要的，有信息的没信息的，有的没的都记在上面。
“这是初稿。”魏卿卿恰到好处地补充，“你往后翻翻，还有人的总结。”
“这是从哪儿来的？”聂怀瑾随意翻动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这记录的一句句，这……”其中不乏大胆之语，她的指尖点在其中一句过分的咒骂上。
“你问我？”魏卿卿反问了一句，“我还以为这件事你有负责呢。”她的眼睛闪了闪，“我听仰军师说，这是从酒楼那里送来的，有专人负责筛选。”
“是谈未篱，谈未篱负责这件事。”聂怀瑾把册子推了推，“从一开始，就是谈未篱同老板走得近。”她的声音忽的一低，“仰大人是怀疑谈未篱？”
“不是。”魏卿卿摇摇头，“谈未篱她人正常的，我今天还见过她。是这封册子，不对劲。”
魏卿卿按了按眉心，动作极慢，“是将军说，这段时间的情报，不大对。我才知道，其实我们用这家酒楼的消息，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件事是通过仰萱考察过的，一开始没什么问题，朝廷官员的话也给了大家不少线索。这是将军的原话。”
“但这段时间，将军却觉得，汇报上来的消息，隐隐的有些不对。”魏卿卿道，“什么情况我没去问，总之就是不对，也没告诉我原因。”
“我看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魏卿卿一个盘身扫风坐在了聂怀瑾面前的桌子上，伸出手又把册子往聂怀瑾那儿推了推，“我知道的那块儿也没有什么差错，和宫里朝堂上都对得上。”
“但是……”她苦恼地敲了敲脑袋，“虽然没看出什么问题，也觉得有点不对。”
聂怀瑾接过册子，神思冷静，“是从哪里感觉不对的？”
“说不上来，就是慢慢的……”魏卿卿声音越说越慢，“就感觉……”
“感觉太顺了。”聂怀瑾答到。
“？”魏卿卿猛得抬头。
“太顺畅了。”聂怀瑾一路翻到最后，“人的话就必有错，必有对不上的地方。朝堂间，就一定有添油加醋与夸大其词。”
“这些内容总结出来都太顺了，严丝合缝，首尾相连。”聂怀瑾指了指其中一处，“这是我经手的事情，道听途说也没见到什么错处。”“你看，容易出错的地方，干脆说到这儿，就停了。”
聂怀瑾向前弯身，看着魏卿卿，“你说，这可能么？”
“所以背后有人。”魏卿卿下结论
“而且很有势力。”聂怀瑾摇摇头，“很可怕。”说出这句话时，她都有些感到恐惧，“消息来源如此之密……但竟然，不是太子。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你如何确定不是……”魏卿卿猛然反应过来，捂住聂怀瑾的口，“隔墙有耳。”
“这种时候，这种事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聂怀瑾冷静着发颤，“这长京城里，竟然有第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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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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