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澜青市，澜北机场航站楼前。
程女士此次回国是受当地电视台的邀请，这次接机的人除了自己的学生蒋业琪及她的朋友外，还有电视台的一众工作人员。
一行人出来时，手握话筒的记者目光忍不住飘向了右后方的男人。
他一身正装，外面套了件羊毛双面呢大衣，肩宽腿长，衣服挺阔，脚下的步伐闲适自然。
其余人或是挽手，或是闲谈，只有他看着手上的手机，修长指节微曲，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跟在记者身边的实习生也注意到他。
实习生此次采访前已查过资料，知道那位外国面孔的男性是程女士的丈夫，两人是学生时期的情侣，从校园到婚纱。
也知道程女士正挽着手的那位蒋业琪是她曾经教过的大提琴学生，两人亦师亦友。
后方跟着的两个男人不在所查的资料里，但其中那位蒋业营，是电视台跨年晚会时邀请过的观众，品牌方金主爸爸。
至于剩下的那位，长得好看，却是个生面孔。
实习生没忍住问：“师父，那位是谁啊？”
“程朝昀。”
“啊？”
带教记者进一步低声解释：“和我们要采访的这位同名同姓，搞投资的，人据说不好接触 。”
程朝昀从不接受采访，回国这段时间只在部分公开场合露过面，带教记者也只是听搞财经的同事提过一嘴，看过私下偷拍他的照片，实习生刚来，不认识也正常。
他刚说完，抬头就看见那位据说不好接触的人掀起了眼皮，目光慢慢落在了他们这边。
记者上前准备采访的动作一顿，偏头问实习生，“我刚刚，声音不大吧？”
实习生也纳闷，“不大啊。”
结果再看过去，对方朝他们这边直接走了过来。
与传闻有些出入。
男人说话时礼貌尽显：“不好意思，请问是电视台的朋友吗？”
记者刚在背后说了人家，只心虚点点头。
程朝昀又问：“在采访前能让我先拍个照吗？”
这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记者道，“可以的，您拍吧。”
助理张济跟在程朝昀身后，听到时心下惊骇，随后就看见程朝昀去问了问那位程女士，很快拍了张照片。
张济在身边跟着，表面不动声色，问了一句：“程总，需要我帮忙拍一张您和朋友们一起的照片吗？”
程朝昀原本准备结束拍摄，闻言脚步停下，又问询了一下大家拍个合照的事情，得到肯定后，将手机交给张济。
还加了一句叮嘱：“主要拍程女士。”
合照不过几秒，记者很快上前采访。
跟在一旁的实习生实在好奇这位程总拍照干什么，忍不住偏头看了看。
可惜看不到什么。
此刻细雪纷飞，游人如织，男人很从容的站在镜头外，手背对着这边。
凭动作想象的话，他明显先是点开了什么，手指悬在屏幕上，似乎在纠结刚刚的两张照片。
几秒后，他选中其中一张，手指点在了屏幕右下方，或是删除，或是发送。
实习生猜是发送。
因为她注意到，那位据说不好接触的程总，手指按在屏幕后，唇边带上了点不甚明显的弧度。
看起来是在和人分享照片。
-
阮笑笑对着照片还在思考时，手机突然息屏。
在最后一瞬，她看见的是照片里最右侧的程朝昀。
以至于面对黑色的屏幕，她按着电源键的同时，又想起这好像是她拥有的第一张关于程朝昀的正面照片。
电量键长按也无法启动手机。
她又想，如果手机坏了，修好的手机是否还能有这张照片的聊天记录。
焦急间，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小姑娘，这个插座是坏的，充不进电的。”
一位大爷朝她露出一个“这个机场不行”的表情，摇摇头走了。
思绪混乱的脑海空白三秒。
阮笑笑顺着插座看向充电线连接的手机。
确实没有任何显示充电的标识。
所以只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而已。
难怪这个插座没人用。
她取下充电线，对自己先前的想法摇头失笑。
最后延误的航班终于广播通知登机，阮笑笑和于星静汇合，说起这件事。
机舱里，于星静拿起手机摇了摇，“真巧，我手机也没电了。”
阮笑笑抚了抚额。
“而且，更可怕的是。”
于星静煞有其事地说，“我刚刚问了空乘小姐姐，我们这趟航班没有充电口！”
阮笑笑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随后稳下心神，“没事，我带了现金，回家的车费还是有的。”
由于航班的延误，她们抵达海理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原本她们准备在机场充会儿电应急，但考虑机场插头充电速度实在太慢，索性用现金打车回家。
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个点于耿中和裴韵往往应该在家，结果这会儿她们回家，家里不见一个人。
于星静大声喊了两声，没人应。
阮笑笑也去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人。
阮笑笑直觉不对，拿出充电器充起手机，开机后，未接电话数十个。
微信里的消息更是数不清。
红色的字与数。
看得人心中慌神。
于星静这时手机也开了机，语气惊讶：“天呐，怎么这么多消息！”
她细细数着：“妈妈的，爸爸的，姑姑的，时瑶姐的，师父的，同学的，……诶，怎么还有个陌生号码？”
阮笑笑先点开了于涣华的微信，发现她转发的是一则飞机疑是失事的消息，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
那边于星静也给裴韵打了电话，“你们怎么去机场了？”
“查航班号？”
“我们俩没事，就是手机没电了！”
阮笑笑给关心的人统一回复消息，又给于涣华打了个电话。
打完后才发现有一个陌生人在此期间也打了电话过来。
通话显示，他先前已经打过五个电话。
于星静同样刚刚解释完，瘫在沙发上瞥见她手机上的那个红色号码，凑过去：“好像有点眼熟。”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出那个没有显示备注名的号码，一一对比，下了结论，“姐，一模一样。”
然后翻出记录，对方给她打过两个电话。
“怎么还厚此薄彼呢。”
于星静看了眼，“姐，这谁呀，你认识吗？”
阮笑笑摇摇头，看着陌生号码，到底没回拨过去，转而点开了微信。
大多数人在她报平安后，都发来了平安就好之类的话，每条消息后面整齐地缀着小红点。
阮笑笑强迫症发作，一一就着顺序点进去。
直到惯性点到下面没有小红点的地方，才发现是程朝昀。
【Y：阮笑笑。】
简简单单三个字，仅仅是她的名字。
下面是阮笑笑刚刚统一发的报平安话语：【我没事，已经到家了，不用担心。】
程朝昀暂时还没有回复。
她盯着“阮笑笑”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下划屏幕，点开那张合照。
她本意是想再看看那位可能是小程的程女士，但视线不自觉转向了程朝昀。
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像是神游。
直到屏幕上方跳出一连串的群消息。
阮笑笑点进去，亲眼看见群名“失恋死心进度99.99％”后面的百分数被改成了“100％”。
【李晴汀：笑笑，你平安就好。】
【李晴汀：我参加完婚礼了，在回来的高速上。】
【李晴汀：你们别说，婚礼的菜还挺好吃。】
【李晴汀：他之前不是说要在雪天结婚吗？】
【李晴汀：江城这边今天居然没下雪哈哈哈哈哈哈，这边下得冻雨！】
【李晴汀：［图片］】
图片是她堵在高速路收费站的照片。
惨兮兮的自拍和白色带着雨痕的车身。
阮笑笑沉默了一会儿，发出去一个代表摸头拥抱安慰的表情包。
【笑笑：下次来海理旅游，别去江城了，没什么好玩的。】
【盛时瑶：死心就好啦，不用再心存幻想浪费生命，李老师加油！】
［李晴汀拍了拍笑笑］
［李晴汀拍了拍盛时瑶］
【李晴汀：好呢。】
【李晴汀：其实我早有预感了，就是傻。】
【盛时瑶：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确实是感受得到的。】
【盛时瑶：但是！】
【盛时瑶：除了傻，这也是真诚呀！】
盛时瑶像小太阳一样安慰人。
阮笑笑涉及感情问题不太会说话，只能找出几个安慰表情包发过去。
过了会儿。
【李晴汀：好了好了，仿佛看到了笑可爱抓耳挠腮的样子，你们忙去吧！】
聊天到这里结束。
阮笑笑退出界面，往下滑动，再次点开程朝昀的聊天框。
她仔仔细细看了对话框里程朝昀发的那三个字，努力忽略掉心底的异样。
就在准备再次点开照片时，先前那个陌生号码又一次打了过来。
屏幕上的数字仿佛如他的主人一般，跳动得仓促焦急。
阮笑笑看了三秒，最终选择接通。
“喂。”
偏沉的声音，还有些许的哑。
甚至……
还有些熟悉。
阮笑笑好似要听到下一句声音，几乎与对方同时开口。
——“阮笑笑。”
——“程朝昀。”
说完各自笑了一声。
阮笑笑先开口，“你怎么有我表妹的号码？”
“因为……”程朝昀沉默了一会儿，“她是我公司的实习生。”
阮笑笑想起她上次说自己表妹“怕生”。
而表妹又据说是实习生里公认的社牛。
“……”
阮笑笑又问，“所以你之前就知道她？”
程朝昀：“知道。”
“那上次……”
“是的。”
阮笑笑还没说完，程朝昀就承认下来，“我知道伯父说的那个据说对你专情的人是我。”
这一瞬间，阮笑笑脑子里想了很多，各种可能在脑海里上演，又被她不断否认。
最后，她说，“程朝昀，我听说一个人如果喜欢自己，自己是感受得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你上次被风声打断的话。”
“你是不是本来想说……”
——“或者，我也可以是那个专情的人。”
——“或者，你也可以是那个专情的人。”
两个人的声音又一次在电话里重合。
但这次，程朝昀还在继续说，“阮笑笑，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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