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世子的消息了。”
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山思跪倒在地,正在提笔写诗的李容泽手一顿,一点豆大的墨汁坠在纸上很快洇开,这副字算是废了。
他提袖将毛笔放回,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消息?”
山思未曾察觉异样,他起身将一卷蜜蜡封好的信筒恭敬递给五皇子殿下,兴奋道:“这是刚才山柳的飞鸽所传回的信筒。”
李容泽接过,他挑开蜜蜡,将上面的几行字一眼扫过,许久后他坐回椅子,颔首沉思了起来。
山思自从五皇子出宫立府后便一直侍奉左右,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李容泽信任。
他略带好奇地询问,“殿下,山柳在信上说了什么?”
李容泽将纸条扔进灯烛,火光亮了几瞬又平静下来。
他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谢筱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山柳说魏国公世子找到了,在池州木鱼镇一个叫桃源的小村子里。”
山思大喜,“这是好事啊,那属下立即派人将世子接回京中。”
李容泽冷笑,“若是如此就好办了,山柳还说魏国公世子似乎出了些问题,他和世子交流,世子竟然不为所动,好似不认识山柳一般。”
“怎会如此?”山思惊讶,他粗短的眉毛高高扬起,猜测道:“会不会是世子有难言之隐不便相认。”
李容泽摇头,“不会。本宫了解他,也了解山柳,如果不是十分笃定,山柳绝不可能说魏国公世子出了问题,更何况现在京城局势风起云涌,谢筱没必要藏在池州避而不出。”
山思迟疑道:“会不会是世子受了伤,忘了些什么?”
“你的猜测和山柳差不多,谢筱有可能失忆了。”李容泽略懂些医术,从山柳传回的信中他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几分。
若真是失忆,那难怪谢筱无碍却没了消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又怎么可能从池州回到京城。
“属下拙见,若世子真的身体有恙,那恐怕池州必须得去一趟了,更何况那件传世之宝的消息只有谢世子知道,须尽快寻到世子殿下。”
李容泽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夜深露重,他的咳疾又开始犯了。
山思忙唤来侍女端来晾好的药汤伺候着他喝下。
“此事再议,你明日先去领上十板子。”
山思浑身一僵,立马跪倒在地,他委屈道:“殿下,山思犯了何错需要受罚?”
李容泽咽下苦涩,拿起帕子擦了擦苍白的唇角,淡然道:“你有两错,一是明知本宫在书房习字,但仍旧未曾通报便推门而入,此为不敬,但本宫念及你是初犯,且是因消息紧急,所以罚你两板子。”
他端起清茶咽了一口,才将咳嗽压住。
“至于第二错,本宫问你,我们派了山柳一人去了池州,安王派了几人?”
山思声音低了些,“百余人...”
“那本宫知道了谢筱的消息,安王会不知道吗?你不曾思索便说出派人将谢筱接回,此事若是让安王知道,必定觉得本宫有二心,甚至怀疑暗中和谢筱勾结,又如何再信任本宫?”
此言一出,山思羞愧跪倒在地,“属下有错,甘愿领罚。”
李容泽语气轻了些,“本宫看重你,所以希望你做事三思而行切不可急躁,所以才为你取名为思。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池州是必须得去一趟,但得是由我那好王兄应允后才行。”
早朝退后,李容钰一脸郁闷,大殿中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堂堂安王的面子直接落在了地上。
大年初一的好日子,众多皇子唯有他没有得到赏赐。
不过想到谢筱的消息,他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
身后一人步子急促,勉强将他追上,李容钰回头,发现李容泽气都未喘匀便朝他行礼,“王兄。”
他心中的郁闷稍微散去了一些,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众多皇子中唯一封了亲王的,众人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更不必提他这没存在感的弟弟。
李容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喊本王一声便可,何故如此着急跟上,小心咳疾再犯。”
“多谢王兄关心,容泽无碍。”
李容泽苦笑,“谢世子还未找到,父皇每日都会借着这事责问王兄,容泽看了真是觉得王兄受委屈了。”
两人本是齐肩而行,李容泽刻意落后了半步。
“正好你来得巧,昨日我收到了消息,谢筱找到了。”
李容泽做出惊诧神情,“找到了?那可赶紧接回世子,好让王兄不必受责罚。”
“重点就在这,谢筱那边出了点问题。”李容钰眉头紧锁,“如今父皇龙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本王和太子在朝中互相制衡,实在不能出京。现在局面简直是骑虎难下,谢筱那边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太子这边又盯得紧...”
说着他细长的眼睛看着李容泽,对方心领神会。
“容泽愿前去池州,将谢世子安全带回。”
李容钰满意点头,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家室不显,胜在人聪明又对他殷勤,两人在众皇子中关系亲近,一般琐事都由李容泽去办。
“可是如今的季节正是你发病的时候,京城去池州舟车劳顿,身体是否撑得住?”
李容泽闻言忙拱手,“此事至关重要,容泽自有分寸。”
正巧这时有位大臣经过,安王便快步跟了上去,两人有说有笑出了殿门,留下李容泽立在原地。
李容泽抬头看天,知道这事安王算是应允了。
“六皇子殿下。”
一个身着三品毳冕,手执象笏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冲着他行礼。
李容泽不慌不忙回礼,嘴里还安慰道:“如今世子殿下的消息王兄那已经尽力去找,定会给魏国公一个交代。”
魏国公年近四十,容貌普通,长子失踪还能不悲不喜每日按时上朝,不知道是对这事另有打算还是毫不在乎。不过魏国公府经历两代皇帝,只虚挂着国公爵位的名头退居幕后,也算是这谢家老祖聪明,懂得藏拙。
魏国公谢弘文语气试探,“听说安王殿下在池州寻到了犬子行踪?”
消息倒是传播挺快。
但他也只能装聋作哑,“这事本宫也不太清楚。”
嘴上这么和魏国公说,但当天夜里他便上了马车。
马车不似平日出行那般奢华,车轱辘卷起一阵尘埃,一队不打眼的车辆趁着夜出了城门。
桃源村位于池州木鱼镇,整个村子身处大山腹地,土地贫瘠,行路艰难。幸好村子背靠大山,打猎算是村人钱财来源的主要途径。
贺狗儿和往日一样,揣着馒头上了山。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有无大型野兽的粪便,确认安全后才拿着长弓沿着一行野猪脚印前行,据他观察这里应该有野猪出没。
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找到野猪的窝,运气不好可能数日都无功而返。
不远处似乎有脚踩碎雪的声音。
贺狗儿心一紧,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他竖起耳朵辨认四周的风声,却见树丛中忽然冒出几个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冲他而来。
“来者何人?”他环视一周,这几人他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黑衣人不语,只是一味逼近。
他当机立断朝着对面之人射出一箭,但被对方抽出长剑直接砍断,折成两半的箭落在雪中,木屑在空中飘散,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贺狗儿心里打鼓,不知这群人到底想干些什么,他一无钱财二无仇敌,面前这些人明显是练家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寻他。
其中一人忽然持剑上前,但奇怪的是并未有其他动作。
双方僵持原地,似乎都在观察对方。
对面忽然开口,“谢世子。”
这个称呼让贺狗儿心头一震,但他很快稳住心神,退了一步,“你们是什么人?你所寻之人我不认识,你找错人了。”
领头那人招了招手,很快身后几人冲了上来将他一把按倒在地,贺狗儿用了力气,拼命将一只胳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趁机将黑衣人腰间佩剑拔出。
手中握剑的那刻,熟悉的感觉忽然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劈出一剑,可惜被对方扭身夺过,黑衣人强行将一团湿漉漉的白布捂住他的鼻口,异样的香味侵入,力气仿佛一下子被卸掉,贺狗儿做着最后挣扎但也挡不住滔天睡意,不过几下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谢世子不愧是从小习武,力气也太大了。”山柳擦了擦额角留下的汗水,指挥一人将软在地上的人背起。
“走。”
一声令下,几人匆匆而去,走之前还没忘将痕迹打扫干净。
马车内位置宽敞,躺下一人位置还有余,琉璃灯盏的光照在沉沉睡去之人的脸上,光影斑驳明灭。
李容泽坐在一侧,看着谢筱这样朴素的打扮实在新鲜。
“赵太医,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被称作赵太医的白胡子老头松开谢筱手腕,拱手道:“殿下,谢世子头部受过重击,应该是瘀血堵塞经脉,幸好未曾伤到根本。瘀血堵塞也的确是有极大可能造成失忆。”
李容泽:“可否有解决办法?”
“先容老夫为世子扎上几针,将淤血散去。等世子清醒后记忆可能会立马恢复,也可能还想不起来,不过等回到京中慢慢用药温养,恢复记忆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赵太医动手吧,情况紧急,本宫想王兄那边可等不了这么久。”他声音略带威胁。
赵太医闻言心里苦涩,原本是被急召出宫说是六皇子病重,没想到刚出了宫门便被塞进马车带到这荒郊野岭来。
不过他没想到需要医治的不是六皇子,而是这失踪了数月的魏国公世子。
皇室和世家关系错综复杂,波谲云诡,他混迹其中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只要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事务,其它一概不知。
问起就是六殿下情况危机,硬拖了几日才救回来。
他将银针扎进穴位,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拔出,银针末端明显带了些血气。
谢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梦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雪,他在雪地里一直走,感觉不到饥饿和劳累,这条路好漫长啊,仿佛永远走不到底。
“谢世子,谢世子...”
谢筱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喊他,于是费力睁开眼皮,眼前仿佛蒙了一层水雾,他眨了眨眼,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出现在他面前。
身旁忽然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你还认得我吗?”
他感到有些脱力,但还是撑着起身,他看着眼前笑得奸诈的男人有些无语,“六殿下,你发疯了?”
谢筱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马车中,几缕月色从窗外照了进来,带着些许寒凉。
“这是哪儿?”
听到他认出了自己,李容泽松了口气,忙将手中折扇一和,拍手道:“这是池州,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今年多大吗?”
谢筱觉得好笑,他的头有些昏沉,于是边用指尖按着太阳穴边道:“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本世子再有两年便满二十,名叫贺...”
马车内鸦雀无声,谢筱动作一怔,猛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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