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原本一分钟就能结束的事情,偏偏得用半个小时,和许稚的个人投诉。
可是哪怕结束,病患起身在离开之前,似笑非笑道:“你这个人说话我不爱听,我也是个建议,你真应该改一改。”
许稚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他甚至连手都无法抬起来,只能继续干咽口水扯着嗓子:“我知道了。”
等到病患走后。
许稚低下头,已经失去了对身体和情绪的控制。
等到抬起头,本想去吃饭——
“大夫不好意思我咨询个事——”一位病患捏着手里的单据看到整个楼层只有许稚的就诊室里有人,直接进来询问。
有一瞬间的悲伤袭来。
“你等我一下,我调整一下情绪。”许稚本想倒杯水,却发现自己手边连杯子都没有,只能放空几秒让脑子冷静下来。
“能理解能理解。”病患干脆坐在许稚的旁边,手里捏着单据,等待许稚恢复情绪。
“你这个情况,其实如果不愿意每次重新挂号浪费钱,你到时候来找我也行。医院要求挂号是事实,但是对我来说,都是看病,没什么区别。”
听到明显有利自己的答复,病患却有些怀疑的打量着许稚:“可以吗?”
几分钟后,得到许稚专业回复的病患将手里的单据放回包里离开。
许稚将胳膊搭在桌上,掌心握着一张卫生纸,将脸埋在纸里,任由委屈流淌。
相比起责难病患的沟通困难,许稚更生气自己本应该避免这件事的发生,是自己忽视了低血糖的风险,低估了和患者沟通的注意事项,引发声音颤抖情绪失控。
否则这架自己不一定会输!
看来,早餐不可不吃。
等到一切恢复就绪,许稚的情绪自愈,起身朝饭堂走去——
却看到裴护站在门口靠着墙壁等着自己。
四目相对,许稚瞬间明白是杨帆打的电话,裴护一定知道了自己刚刚遭受的一切。心脏像是被一股暖流触碰到,对方大概是怕许稚看到他情绪失控对场面把控不利,所以装作毫不知情的等在外面。
许稚没事人似的指指办公室:“你来多久了?”
“我也刚到。”裴护双手在口袋里晃晃,随意环顾四周道:“昨天没吃好麻辣烫,不如我们今天中午去吃砂锅?吃完你补补觉?”
“首先我没哭。”虽然低血糖令许稚浑身颤抖情绪不佳,但爱情的甜却渐渐补充了许稚生理上的痛苦。纵使喉咙干涩,许稚还是主动聊起自己刚才的不适:“所以说,以后下雨下雪下刀子,我都得先吃早饭,命重要。”
“对不起,你今天没和我联系,我应该想到你会忙到来不及吃早饭的。”裴护抬起手本能的将身边的许稚搂了搂:“这个病患的事你别管了,我去处理。”
“其实今天的事也不全是病患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我工作情绪没有管控到位。”许稚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跟着对方一边朝饭堂走一边大咧咧摆手:“到时候需要我回电就给我吧,我吃饱了睡饱了,二皮脸弹性最佳。”
裴护低头笑笑:不愧是许稚。
却还是宠溺道:“好啦,你别管了。”
—
“你知道林巧稚医生吗?”许稚望着热气腾腾的砂锅,和旁边星巴克新出的浓椰馥芮白,双手合十,用力咽咽口水流下了感动的泪。
“知道啊,万婴之母,建国以来最优秀的协和妇产科医生,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医学事业。”裴护给许稚的砂锅里又夹了一块牛肉卷,看着许稚吃的满足,不由得劝他慢点吃。
“我奶奶就是她接生的。”许稚不顾食道癌的风险吸了一口滚烫的龙须面,面条在口腔里跳跃着,活跃着,落在胃里,刺激的浑身毛孔都在散发着热气。这才满足的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在六零年代,农村还是以女人就要结婚就要生子来评定是否标准。而我奶奶当时是村里小学老师,嫁给爷爷后,两人琴瑟和鸣非常幸福。奶奶当时就想让村里所有女人认识字,而爷爷14岁开始就在饭馆当学徒新中国成立后便跟着大人去邮局当邮差,两个人没有时间生孩子。然而,对于村民来说,传宗接代,成为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女人比让大家吃学习的苦,要更重要。”
“那个时候,奶奶说,平日里还尊称她为吴老师的人,跟着她去山上,举着刀告诫要她做个女人。或者当她和同事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人怪笑着问她为什么不愿意给爷爷生个孩子。尤其是太奶奶,每次看到奶奶的身影,就抡起笤帚咒骂奶奶心术不正,嫁了爷爷还想出去乱跑。”
“当一个正确的观念,在一群错误的观念里时,错误的观念就是正确的观念。”
“奶奶当时出现了精神分裂,她无法再工作,无法再信任,也害怕无时无刻会出现的无知谩骂指责。爷爷带着奶奶来到协和医院,奶奶看报纸上说林巧稚大夫是著名的妇产科大夫,所以她要全国最著名的林巧稚大夫检测自己是不是一个女人。”
许稚咬了一口纤薄的土豆片,一只手扇着从嘴里不断冒出的热气,一边继续道:“你我都知道,这应该是看精神科。你我也知道,林巧稚医生学的是西医应该尊重科学事实,但是她接收了我奶奶,为我奶奶开出是一个正常的女人的证明,并且建议爷爷和奶奶生育一个孩子,奶奶的病就会不药而愈。”
“啊,那不是——”正在手机上疯狂下单好利来面包,蓝蛙汉堡,泰食兽虾饼等等作为下午茶和晚餐的裴护本想提出疑问,想到是许稚的长辈,干脆又闭嘴不说。
“奶奶并不是打算不生孩子,只是那个时间个人生活会受到周围人的冲击,尽管伤害彼此都不是大家的本意,但在新思想新社会的冲击下,每个人都会有迫切想要改变一些什么的冲动。在协和治病的日子里,奶奶脱离了原本负面的环境,回去不久便和爷爷生下了我爸爸。所有人又恢复了平日的和善有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我出生。”
许稚望着午间阳光越过玻璃窗洒在桌面,深秋的风温暖里还渗着一丝冰凉,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似的,依稀还有一丝露珠的味道。
“我听奶奶说,她当时看到我躺在摇篮里,阳光落在我身上,就忽然想要给她第二次生命的林巧稚医生,所以给我起名,叫许稚。”
“林巧稚医生会严格到,医护人员允许即将卸货的产妇吃鱼而不满,担心产妇所有的力气用在生产上顾不上挑鱼刺。”许稚悠悠的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满足的仰起头:“有的时候我们走的太快,反倒忘记了最初的目的。我应该努力成为好医生,而不是苛责患者成为好患者。”
刚刚在鲍师傅下单泡芙的裴护检查手机里的订单,又加了十根俄罗斯香肠,这才满意的放下手机,看到阳光落在许稚的睫毛,点燃许稚的眼眸。
整个餐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怎么就我说话,你说句话呀。”感觉自己说完单口相声的许稚不满的转过脸准备纠责——
裴护忽然身子向前歪着脑袋瞄准对方嘴唇用力的亲了一口。
不等许稚反应过来,裴护已经懒洋洋靠着椅背继续看着手机检查订单。
许稚整个脑袋已经涨成了粉红色,一拳砸在裴护胳膊上,四下惊恐环顾:“你在干什么?!”
裴护任由对方捶在自己身上,甚至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跟着晃动,大剌剌的用胳膊勾住许稚的脖颈,刻意装作大佬似的嘟起嘴一脸无辜:“哪有白听曲的,爷给你啵一个。”
“啵?!——”许稚本能的重复了这个字的读音,整个人不由得秒懂,红着脸抖着肩膀笑:“滚,大白天的。”
“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