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万里之外,手机持有者冠以特殊标记的联络人,响起短信铃声提示。打了一整天街机的中原中也被炸醒,在黑暗里摸索着手机位置。
睡意正浓的羊之王,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发信人和字幕显示。他瞬间坐起来,本来的瞌睡虫全跑没了。
指尖飞快摁动着烂熟于心的号码,中原中也当即想要回拨电话过去,又怕惊扰到世初淳的睡眠。
得不到答案,赭发少年悬空的心没办法回落。心里有一万种疑问不解,躁得他大半夜地搓手顿脚,感觉漫漫长夜,毫无困意。
中原中也是彻底睡不着了,甚至还想连夜跨城市,敲开世初淳的窗,问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大半夜上女方家门敲窗,不是太好,还有点骇人听闻。
羊组织首领在违法乱纪和遵纪守法间来回跳跃,找不到两者内的平衡点,故显得分外地急躁。
可恶。总是这样。不知不觉间,世初在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方。她掌心里仿佛持有着一根能拨动他心弦的绳索,有条不紊地提拉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谈恋爱的时候,这姑且能算作是一种情趣。
可要是一方有了变心的迹象,那就不是太好玩了。
中原中也的恋爱宝典里没有相关的字眼,一旦出现,只会落了个书毁人亡的下场。
当然,灭亡的从来也不会是横滨欲比天高的重力使。而他目前也不想要女方走向覆灭。
中原中也自问。他自信,或者轻慢,坚定自己的力量能守护着一直伴随在他身侧的人们,他们的关系也很永远这么顺遂地交织在一起。倘使哪天突然发生改变,也能做到坦率地承担。
冷战的话……不行。
赭发少年保持着焦灼的状态,捱到了凌晨五点半。
他费心编辑的短信经过一整夜的删删减减,编辑了数十遍,删掉又重新输入,终于在天光微熹时,发送成功。
短信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少年故而安心下来。梳洗了一番,套个深灰色的卫衣出门。
拿衣服的时候没留意,着身了,中原中也才发现身上穿的正好是世初淳送他的衣服里他最喜欢的一件。
经过工业区之际,羊组织首领随手帮背着硕大包裹的老婆婆减轻负重。
老婆婆个头不高,声量挺大,佝偻着身子,背着个绿格大包裹,跟只龟速挪动的蜗牛似地,讲起闲话来倒比炮仗还响亮,“小伙子,大早上的,别发愁了。”
“拉长着脸,女朋友都要吓得跟别人跑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的!”中原中也反驳,“我们经过长辈的验证,世初肯定不会跑掉的!”
探听年轻人的八卦,老婆婆长满褶皱的脸,露出典型的菊花笑。她乐于拉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闲话家常,何况对方是个非常易上钩的性子。
“安静点,整副牙齿都掉没几颗了,老婆婆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中原中也避开老人家的提问,运用异能力干涉老婆婆的包袱,往她家里的方向走着。
“老婆婆你再啰嗦我就走了!”
“红脸啦~这年头,小伙子真经不起逗。”
送完老婆婆的中原中也,一拳砸倒一根电线杆。
都怪街道的老头老太太们,左一句小姑娘开窍了,甩了不得趣的伴侣,右一句小伙子失恋了吧,需要爷爷奶奶们安慰吗,类似的话,整得他心里跟十五只桶吊水似地,一连走错了好几条道。
这边中原中也日行多善,那头世初淳疑窦丛生。
清晨五点多起床忙碌的世初淳,左眼皮子狂跳。
有人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有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决意破除封建迷信,哪边眼皮子跳,哪边就是滔滔不断的财。
紧接着,她就收到中原中也发来的短信,内容是询问她的家庭住址。
啊,这……中原中也总不能突如其来地发钱给她吧。他又不是财神爷。
羊组织成员也不至于打不过园原杏里就告状,唆使他们的头头,单枪匹马上门来砸场子。
世初淳思考了会,发了个沿途路线给中原中也。
经街头对战一役,园原杏里对她的人生安全很是担忧。尽管世初淳一再宽慰,女生仍旧执意要在这些时日的早晨,与她一同乘坐动车。
园原杏里身上聚集了许多女生的影子,文静、内向,想要鼓起勇气与人交流,又担心受到伤害而惴惴不安。
人的生命是很顽强的,与自身的自我厌恶相违背。
即使亲生父亲试图掐死自己,即使常年遭受着暴力的母亲,砍下了父亲的头颅,即使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这一切,在扭曲的家庭关系里歪曲了认知的孩子,依旧坚强地生存着。
只是,生存与活着,是两码事。此中横亘的藩篱可能一辈子都翻越不了。
妖刀罪歌的宿主园原杏里看不到人生的价值,坚定地认为自己只能作为寄生虫生活。她也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地从他人身上汲取存活的养分。
被责打、谩骂,被当做跟班轻忽、无视也没有关系。这是她的生存方式。
或许园原堂出事的当天,那个年幼的孩子也跟着父母亲一同死去。留下来的,只有一具行尸走肉,以及依凭在尸骸上女孩残留的浅意识。
屏蔽掉周围的一切,将发生的不幸当做隔着一层的话剧,从中抽离掉自己。由此,人就可以艰难地保护住再也经受不起损害的心灵,顽强地生活下去。
不论以多么难堪的姿态。
“园原。不要刻意追逐或者定夺人生的价值。”她的朋友世初淳舀着勺子,喂她吃下服务生新端上桌的提拉米苏。
下午茶糕点入口,口腔里充盈着略微苦涩的可可粉味道。园原杏里含着勺子,双手在桌子底下掐着,含糊地回应,“我不明白。”
“倘使以人生价值作为衡量人生存的标准,那在判定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的时刻,其人也会成为危如累卵的大厦,轰然倒塌。”长发及腰的朋友掏了张纸巾,替她擦嘴。
兴许是那日茶餐厅的装设太过明艳,散射到园原杏里心里头,叫她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友人的脸。
她似是被什么击沉,又叫人一把打捞起,暴露在干燥的木板上,缩成一只离水的鱼,又飞作了逃脱囚笼的鸟。
晷景易过,人情难托。世初淳并非顽固地走进了她的心里,而是柔和地牵住了她,带她走出自双亲逝世后竖起的坚不可摧的心防。
自此,天地亦有大不同。
熹光渐明,织田家的长女一如既往地做了几人份的早餐,外加一份随身便当。只是便当的人选更改为园原杏里,好回馈短发女生不辞辛苦护送自己的好意。
世间事物大抵如此,告别了某人某地,会邂逅其他的不同的风景。
所谓看似牵扯不清的情谊,落在实际,其实并不比一扯即断的蒲丝更了不起。
吃完早点,督促完幸介吃完饭。世初淳领着弟弟出门上学。
为了方便,她缴了幼稚园的校车接送费用,如今只要在某个固定地点等着送人上校车就可以了,她自己则在车站与园原杏里顺利地碰面。
车门正上方的灯光闪烁量下,动车门即将关闭,准备发往下一站。
乘客们等了三秒,本来灵敏的门夹手纹丝不动,车站内整排的灯光闪了闪,几十米远的道路前,陡然出现一个红黑交错的身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地成寸地抵达到动车的门前。
这大白天的,上演的什么恐怖片。在室内车站昏晦光线的加持下,有胆小的小学生直接被吓哭了。
在孩子的嚎啕大哭里,反应及时的乘务人员,通过广播安抚乘客。
世初淳拉着随行同伴的手,为自己助力。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胆战心惊地照亮黑漆漆的前方。
待她看清愈发靠近的身影,熟悉的造型反而安定了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中也,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说了,他们暂时不要见面?
动车的行驶故障,是中原中也污浊了的忧伤之中的异能作祟。
手腕戴着蓝色带子,是昨天袭击世初淳的人。园原杏里条件反射地要抽出妖刀,被世初淳握住了手臂,刚凝聚成型的传世妖刀,听从主人的意志逐渐消散。
“慢着,园原,请稍微等一下下。”世初淳安抚着如惊弓之鸟的同伴。“他是我的朋友,中原中也。他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
“小情侣分手现场?”打横滨过来,见惯了世面的乘客嚷嚷着,“不是吧,分个手整这么大的阵仗!我还要上班呢,要吵出去吵好吗?”
有事没事,别耽误他挣钱。
世初淳解释:“不是的,不是分手。”
“没分手还黏黏糊糊的,小姑娘,我跟你说哦,这种男友最要不得了!”三十来岁的妇女以过来人的样子,热心肠地提建议,“乖孩子不要怕,要不要阿姨我替你报警?”
“谢谢您。但是我们没有在恋爱。”世初淳追加了辩解词。
“那就是之前分过了咯!”秃头的中年汉子摸着油光发亮的脑门,“现在的小年轻哟,整日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
算了,放过自己吧。世初淳闭上了嘴。她累了。
全程一言不发的中原中也,向她伸出了手。
世初淳等不到他的下文,疑惑地要迈出一步,跨越动车与站台的缝隙。
园原杏里拉住她的手,冲她摇头,“世初,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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