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不愿意醒来的美梦,也总有苏醒的时刻。
比舒律娅先行苏醒的伊尔迷,背部倚靠着酒店床柱。当他认真起来,审视着自己的犯人,深黑的眸子仿若发射着某种暗元素物质,显得薄情的唇形掀起一小块微不可察的弧度。
“织田是谁?”
还没完全醒神的舒律娅,很快失去了意识,再清醒时,只觉喉咙痛得厉害,嘴唇两端隐隐有裂开的趋势。
口腔里有不知名的粘液堆积,她想吐,嘴巴被一只手堵住。举目皆黑的视野里,双耳都好似溢着血,大少爷阴沉沉的声线清晰地砸了进来。
“敢吐出来一滴,今后你就只能靠这个维生了。”
前科累累的大少爷,吓得女仆犯着恶心赶紧吞咽回不明物质。
情天恨海,孽债难填。在逃离念钉的控制之前,再深刻的怨念也只能被念能力者的操控术谱写为歌唱的爱河。
在伟人们悉数作古的城市,文艺之都的名声日渐凋零。伊尔迷带着舒律娅在鲜花与美酒铸就的国度里闲逛,他们抵达第三个城区时,正值备受欢迎的情人节。
当地民风开放,来来往往的情侣、夫妻,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无所顾忌地亲嘴。
揍敌客家族的长子面无表情地含着念钉,充沛的念能力注满了整颗球体。舒律娅品尝着香浓的红茶,精巧的瓷杯倒映着她凝了愁绪的面容。
“一起来玩嘛……”玩嗨了的原住民热情地跑过来,要拉舒律娅的手。
不大适应陌生人热情的舒律娅,余光一瞥,伊尔迷的念钉已蓄势待发。她连忙握住大少爷的双手,稳住对方,口头婉拒,“不用了,谢谢。”
热情邀请他们的女孩子面露疑忌,“你们不是情侣吗?这么重大的节日,为什么不来参加?”
“不是。”一男一女同时回答。
伊尔迷说:“我是她的主人。”
舒律娅续:“我是他的女仆。”
两人陈述完,女孩子露出一脸微妙的表情,“噢——角色扮演!我明白了。”她竖起两根手指指向他们,“观众也是你们玩乐的一环。”
误会大发了。舒律娅没好意思说他们是正儿八经的主仆关系,带交易性质的那种。那听起来更奇怪了,而且与实际情况不符。
明明该心虚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伊尔迷少爷才对。他本人却托着下巴,置身事外,只能她出面回应。
“我懂,我都懂的!”一脸了然的女孩子,摆摆手,“你们是相爱的吧。”
“不。”
原本她不会再开尊口的大少爷,维持着他那无起伏的声线,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主人不会对自己的仆从产生额外的感情,恰如大象没有余暇俯低头颅观察脚底踩着的蝼蚁。”
“反过来,我的仆人异常地恋慕我,片刻都离不开我,她的缠人程度有时也让我感到头疼。”
大少爷你说的是谁啊?总之不是她吧。
大少爷的仆人又不止她一个。舒律娅撤回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她单知道伊尔迷少爷自恋,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地自恋。堪称水仙花转世,纳喀索斯的传人。
哪日起床听闻伊尔迷少爷对着镜子说爱语,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该不会是她有着和大少爷相同的黑眼睛、黑头发,大少爷才会盯上她的吧?她没那么倒霉吧。
霉运系数极高的舒律娅犹疑着,这个真不好说。
她回神,发现其余两人齐齐地看向自己,正等着听她的答复。
“我……”想实话实说的女仆,倏忽感到脖子凉嗖嗖。
以往的惨痛教训告诉她,伊尔迷少爷只会从别人的话里,挑选出自己爱听的听。若别人的话里全是他不爱听的,他就会擅自扭曲成自己要理解的意思。
若不顺着他的心意,到头来受苦的往往只会是她自己。区别只在于是早一点受苦,还是晚一点受苦的差别。
“是这样没错。”舒律娅敷衍地回答,“服侍大少爷的仆人们无不爱戴着大少爷。”
伊尔迷这才志得意满地别开脸,食指与无名指夹住念能力武器,眺望窗外的风景。
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拥堵在街头巷尾,疯狂地与爱人交换口水。
女孩子见他们二人兴致缺缺,疑惑这对情侣的相处模式好生奇怪。打算抛开他们,去别的桌子招揽情侣游客。
她刚迈出脚,穿着便服的男性就开口。他没看她,单是以空洞的目光,扫视过一条街热吻的爱侣们。“他们为什么要接吻?接吻是那么有趣的事吗?”
女孩子瞅瞅他,再瞅瞅低头看手机,心思已不在这头的舒律娅,眉飞色舞地讲解起了当地情人节习俗。
舒律娅删掉手机里的短信,免得留下把柄。
【蜥蜴:储存柜里的东西我收到了,我很喜欢,我的同伴们也是。露切也在同行之中,他们托我向你问好。】
【蜥蜴:我抵达了世初小姐所在的城区。晚上七点,花车游园。计划开始。】
消灭证据的人神思恍惚,思考着接收到的短信内容。
【蜥蜴:没经由世末小姐的同意,擅自筹划是我失礼在先。这里先向世末小姐致歉。】
【蜥蜴:我认为像世末小姐这样的人,应该在特别和平、安全的地区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是拘在阴暗的枯枯戮山,日渐枯萎。】
【蜥蜴:着急地安排还有一个原因——今夜过后,我会离开这座城市,和同伴们去往一个遥远的地方。可能是告别过去的仪式,也可能是一个簇新的开始。这个联络方式从此会废弃,不再启用。】
【蜥蜴:世末小姐,你怎么选我都尊重,请不要让自己后悔。】
烟霞燃了半边天,糅合出的苍穹瑰丽不似人间色。雾霭在大街小巷爬行,宛如优哉游哉地在街道上漫步的巨型水母。
傍晚下起微雨,无根水自灰色屋檐滚滚落下,行人们纷纷撑起雨具。
人行道一时百花齐放,短短几秒完成了从含苞待放的花苞,绽放为鲜妍异色的花朵。
这林林总总的奇异景象吸引不了舒律娅的目光,她的神思早已穿过细密的雨点,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伊尔迷通过通讯器接取下个任务,摸摸女仆的后脑勺,等着她做出选择。
舒律娅见雨势渐大,摊开手掌,接住成串的雨珠。
她和大少爷报备,自己要到街对面买把雨伞。
“去吧。舒律娅。”揍敌客家长子的神情隐匿不发,任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人若是不主动回来,他可就要亲自动身去捞了。
如若真的劳烦到他动手,那场面可就不大好看。
由女仆这七日来的心不在焉,推演出她试图离开自己身边的真相。洞悉的时分,被背叛的不解、失去控制的压抑,和没由来的愤懑填充胸膺,震得他的虎口都在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伊尔迷想要不管不顾地抓来女仆,问个明白。
用他抠挖过她身体每条缝隙的手,代替念钉刺穿舒律娅的眼球,质问她,难道他对她不好吗?他可不记得自己教授过她忘恩负义的行事准则。
他要拿自己最趁手的兵器,缝住她那张隐瞒不报的嘴,用他的膝盖摧折她的双腿,再在亲手制造出的血泊之中,牢牢地抱紧颤个不停,只会向自己低头认错的仆人,灌输只有他才是她的归宿这一真理。
舒律娅哪里有什么去处。她的过去他全然抹去,她的现在他正在参与,至于那遥不可及又正在到来的未来,由始至终也就只有他一个唯一的选项而已。
他是舒律娅有且仅有一个的答案,哪还有什么值得她徘徊不定的空隙。
想到这里,遭受仆人欺瞒的揍敌客家族长子整理了下沾着血迹的袖口,掩藏在屋檐阴影下的面部比枯枯戮山的风夹雪还要恐怖。
他十分清楚舒律娅对他拥有着怎样磅礴的倾慕,离开他的分分秒秒,她都会觉得窒息。
她只是太害羞,总也不肯承认。因此才千方百计地蹦跶,捡个不恰当的契机,想方设法地要他关注自己,像是刻意通过挠床板、沙发等破坏家具的举动来吸引主人注意力的猫咪。
但是,逃跑这件事是不行的吧。
源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横隔着天堑地沟的差距,就采取以退为进的方式博取凝注,尽管好脾气如他,被精心饲养的宠物猛然挠一爪子,也是会稍稍感到恼火的。
就是那稍稍的程度,腾起的作用力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杀完任务目标,被委托者跑单了,也没这么动过这么大的气。
许是怒到极点的缘故,伊尔迷反而笑了。千年不变的面具在经由外部的干涉后碎裂,暴露出底下深藏若虚的晦色。
枯枯戮山的大少爷松手,放任自己掌心的玩偶去放心大胆地尝试。
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少的好主人,自然不会将女仆的小小反抗放在心里。只会发挥杀手的天分,教导自己的女仆世界瞬息万变的道理。
他会在舒律娅的面前,猎杀掉那个胆敢觊觎别人的东西,在揍敌客家族跟前虎口拔牙的渣滓。
期待、兴奋、喜悦、怅然、恐怖、绝望等情绪,他会在事情得到完美解决后,一股脑地塞进舒律娅的认知里,叫她日后想起来,只会恐慌地在缩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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